恐怕皇后也这么以为,故而才与她亲近。
午间用斋饭的时间到了,小宫女与太监们一道从后头将菜呈上,都是青菜、豆腐、谷米之类的,虽说全都是素的,但是做得不错,看上去也有些食欲,不如云谣想象中的那般难吃。
云谣的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台下的殷太尉与周丞生,再时不时看向一旁坐着的殷太后,用餐时间无人说话,这个场合还当真是规矩得很。
虽说这些人都没有举动,但云谣的心还是提着的,方才上菜的时候她特地看了,小顺子银针一个个试探过,每道菜都是安全的唐诀才吞下肚中,按理来说如此大的场合,即便周丞生要动些手脚也不会光明正大地下毒毒死唐诀,否则在场的一个也活不了。
周丞生的目标,似乎是太后那边,不知道太后吃东西时,连锦姑姑有没有帮她试过毒。
云谣精神紧绷着,额头上都冒汗了,尚公公朝她看了好几眼她都不知道,饭菜吃完,全都退了下去,再有一杯茶,这一餐饭就算是结束,等到时辰到了,他们再一同抄写经文。
茶水上来时,小顺子先倒到一旁的小杯子里尝了一口,确认无误了才倒入杯盏中给唐诀端上来,茶杯放在唐诀跟前,太后开始起话,说了一些好听的,如食素节的目的,希望这一年晏国能五谷丰登,风调雨顺,食五谷,敬五谷。
众人端起了茶杯将谷物泡的茶喝下,唐诀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放到了一边,等待着人来将桌上吃的东西都收拾走,备上文房四宝,开始抄经书。
在撤走东西的时候,众多大臣还可以聊一聊,太后与皇后隔着中间坐着的唐诀互相说了几句话,唐诀单手撑着额头歪靠在椅子上,从背后瞧像是没个正型儿的。
云谣见斋饭都解决了,似乎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微微垂着眼眸,抬起袖子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了,而后身旁的尚公公动了动,弯下腰朝唐诀靠过去。
云谣朝两人一看,刚放下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她瞧见了唐诀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成拳,不知何时起的,手背青筋暴起,她正要靠近,尚公公便站了起来朝她看过来。
云谣顿了顿,不明所以,尚公公又转而对太后那边小声道:“太后娘娘,陛下身体突感不适,与太后娘娘请示,先回延宸殿了。”
云谣听尚公公这么说着,立刻明白过来,唐诀似乎是身体不适到连话都说不上了。
她朝唐诀身边过去,跪坐在一旁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一眼对方,唐诀只闭着眼睛,眉心紧皱,嘴唇一片泛白,才刚到春天,他额头上的汗水便顺着脸颊往下滑,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云谣扶着唐诀道:“我带你回去。”
唐诀反手抓着云谣的手腕,努力睁开眼,他的眼中一片浑浊,眼白之处布满血丝,他嘴唇颤抖,突然猛地看向云谣道:“带太后走。”
云谣愣了愣,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唐诀就松开了她,这一松带着力气,用力将云谣推到了一旁,云谣措手不及,背后直接撞在了皇后的桌案边角,脊梁骨传来了巨大的疼痛,叫她几乎晕了过去。
尚公公见到此状,猛地朝太后看过去,太后惊了一瞬,朝臣们也都开始慌了。
唐诀在他生辰时当众发过一次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帝从小就有疯病也不是秘密,众人全都知晓,谁也料不准他突然发疯的原因与时间,此时看来,他情况不妙。
唐诀推完云谣之后便双手抱头,袖子遮住了他的脸,众人都不知他接下来要如何做,皇后吓得早就离开了座位,云谣则是背后撞狠了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她朝尚公公看过去,尚公公也满脸惊慌,与上一回唐诀装疯时不同,之前唐诀装疯,尚公公多做成害怕状躲在一旁不去制止,此刻却脸色发白伸手按照唐诀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陛下,奴才这就带您回延宸殿,您千万坚持。”
唐诀松开了捂着头的手晃了晃,他一睁眼朝满堂在座看过去,额前发丝被手指勾了几缕下来,眉尾太阳穴处经脉突突直跳,云谣扶着桌子准备起身,刚一站起来就坐倒在地,她朝太后看过去,太后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觉得如此场合尤为重要故而没动,只抓着连锦的手看向唐诀,镇定道:“皇帝若真不舒服,便叫下人们带你回去歇着吧。”
尚公公扶着唐诀起身,唐诀紧紧地抓着尚公公的手腕,又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将尚公公的手甩开,一记眼神朝太后方向投了过去,冷到几乎冻人。
太后一怔,唐诀却道:“朕的去留,太后管得着吗?”
说罢,他缓缓起身,扶着椅子:“太后还想管着朕多久?不如朕再在龙椅后支个帘子,叫你再垂帘听政可否?”
第99章 .秘辛
唐诀一句话惊得满堂鸦雀无声,云谣只觉得自己满脑子嗡嗡直响,她暂且没力气动,背后的疼痛几乎钻心,不动还好,一动几乎要命。
太后脸色瞬间发白,嘴唇抖了抖,她看向唐诀呵斥道:“皇帝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朕胡说八道?”唐诀呵呵低声笑了两下,他一个踉跄差点儿从高台上摔了下去,好在尚公公扶住,就要拉着他离开,唐诀转身却一脚踹在了尚公公的腹部,尚公公倒下之后,他改为仰天哈哈大笑:“你别以为朕不知道,若非是夏镇当年拉着礼部极力反对,如今这龙椅后头,恐怕还有个把持朝堂的殷太后呢!您声名远播,异国皆知,晏国国政殿上坐着的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傀儡,你殷太后,才是一手遮天的真龙!”
他说完,微微挑眉,不等太后发声,嗤地一声笑出来:“哦不,是真凤,嘶……究竟是龙,还是凤呢?”
他几步走下了阶梯,然后朝大臣那边过去,伸手拉住了礼部尚书的领子,礼部尚书躲闪不及被唐诀扯着,朝服都歪了,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动,惊恐地睁大一双眼对视着唐诀此时已经猩红的眸子。
唐诀不顾礼部尚书的身前还有矮桌,拉着他就走到了太明殿的正中央,一手扯着礼部尚书的衣领,一手指着高台上坐着故作镇定的殷太后问:“严爱卿,你来告诉朕,那殿上坐着的,是龙还是凤啊?”
“陛、陛下……陛下放放、放过臣吧。”严尚书作势要跪在地上,唐诀那仿佛真如孩童般疑惑的脸转瞬化成了狠厉,他微微挑起眉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扯着严尚书的衣服道:“跪什么?当初不是你说陛下已过十四太后垂帘听政不合体统,叫她回到后宫好好礼佛的吗?怎么现在怕了?你是怕殷太后,还是怕殷太尉啊?”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殷太尉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殷太尉朝身侧站着的御史大夫周丞生瞧过去,周丞生的面上却尤其淡定,似乎对这一切早就了如指掌,也正如他所计划的那样。
“狠毒之人礼佛本就够可笑了,居然还冠冕堂皇弄出个食素节?哈哈哈!”唐诀松开了严尚书,顺着桌椅的边缘慢慢走,他看向桌上还未完全撤去的斋菜,一脚踹翻了矮桌,立刻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尚公公爬起来了,云谣也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唐诀此时离他们俩都有些远,尚公公连忙走到他跟前扶着唐诀,唐诀脚下步伐变得有些软,刚才强忍着的镇定这个时候又开始涣散,他的双眼直视前方,眼前所见一切都模糊成一团,人形扭曲,一张张鬼脸浮在眼前,全都是曾经对他行恶的丑陋之人。
唐诀忽而觉得呼吸有些痛苦,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掌心下的跳动尤为明显,快到几乎要穿过皮肤蹦出来,他的眼前一片迷雾,迷雾之中众人皆是一张张扭曲的笑脸,他能看出这些人是谁,各个野心勃勃,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刀剑,而唐诀再低头看向自己,双手双脚上都被束缚,动弹不得。
尚公公见唐诀片刻沉默,心中狂跳,立刻招呼小顺子与云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将陛下带回去?!”
云谣回神,她动作艰难,从高台上跑了下来,小顺子快她一步,走到唐诀跟前时伸手搀扶着唐诀,云谣是后过去的,她明显听见唐诀低低的喘息声,等她走到小顺子边上时,唐诀忽而松开了小顺子的手,犹如触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推开所有靠近他的人,疯了一般地朝妃子那边跑去。
淑妃与静妃吓得连连后退,沐昭仪直接尖叫了起来,皇后还想着太后,连忙朝太后那边伸手:“母后,快,与儿臣一道离开。”
齐瞻瞧见皇后如此举动皱眉,率先一步朝唐诀走了过去,他既然与唐诀在一条船上,自然不能看着小皇帝疯病发作不为所动,所有朝臣都在看戏,各怀野心,等到太后一离开,他们自然会跟着离开,届时受难的是下人,背负恶名的是唐诀。
齐瞻刚走到唐诀身边要扶着唐诀,唐诀看见齐瞻衣摆的花纹,就直接扑到了他的脚边,他头上的玉冠歪了,此时双眼猩红,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两只手紧紧地拽着齐瞻的衣摆喊道:“舅舅!舅舅救我!有人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