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呵呵笑着,伸手捋了捋胡子道:“老臣一把年纪,早就忙不动国事了,所以早早回到府中欲安享晚年,而今出来,便是前些日子突然想起来,□□皇帝曾授与老臣调令兵符。”
殷太尉顿时朝齐国公看过去,周丞生微微抬眉,不动声色。
齐国公道:“臣老了,这东西放在臣府上都快积灰了,想来也用不到兵符,便想着将兵符归还陛下。”
“今日不是谈兵符之事。”殷太尉开口。
“太尉。”唐诀朝殷太尉看过去,微微皱眉:“太尉此话何意?”
“臣……过于担心齐瞻之事,失言了。”殷太尉拱手道。
齐国公嘴角挂着笑,迈着缓慢的步伐朝唐诀走过去,唐诀起身,连忙越过桌案,齐国公双手奉上了兵符,将兵符交在唐诀手上后,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唐诀眨了眨眼,双眼之中满是纯澈,脸上挂着浅笑,将兵符握在手中。
齐国公交还兵符之后退下,周丞生开口:“陛下,那齐瞻之事,应当如何判决?”
“朕觉得齐国公所言甚是。”唐诀单手撑着下巴,手中一直在把玩兵符,瞧上去就像是个刚得了玩具讨了好处的孩子似的,半分心思都藏不住,他道:“调度兵器本就在兵部尚书的权利之中,如此一说,齐瞻好似也没犯错。”
“陛下?!”殷太尉微微眯起双眼:“陛下难道忘了,兵部还有假兵器一事吗?”
“那不是贺强欺瞒朕吗?他都被朕给斩杀了,且贺强与齐瞻不合,齐瞻应当与此事无关吧。”唐诀睁大双眼,带着几分疑惑:“太尉难道没有被齐国公说服?莫非太尉也能从律法中挑出一条来治齐瞻的罪?”
跟在殷太尉与周丞生身后的几位大臣中,一人气不过,扬声便道:“那他也治下不严,在兵部里发生了这等大事,他怎能全然无责?”
“李爱卿说的有道理,那便治他给治下不严,玩忽职守之罪吧。”唐诀抿嘴,又道:“念及齐瞻在兵部也曾颇有建树,这些天于牢中也受了不少罪,便在大理寺领杖刑三十,罚俸三年,若再犯错,朕绝不轻饶!”
“多谢陛下!”齐国公行礼,殷太尉问:“陛下如此判刑,是否太过草率?”
“太尉觉得当如何才算合适?”唐诀看向殷太尉,殷太尉还想再说,周丞生却在他后头伸手拽着他的袖子一角,殷太尉顿了顿,将这口气吞了回去:“陛下既然已经判刑,君无戏言,不可更改,便如此吧。”
“看来太尉也觉得朕判得公正了。”唐诀点头:“既然齐瞻之事已有定夺,各位大人还是早早回去,说不定能赶上午饭,现还在休沐期内,切莫太过劳碌,朕的江山,还指望诸位大臣共同协理。”
殷太尉为首,对唐诀行礼后退下,齐国公倒是没走,杵着拐杖笔挺地站着,等人走了,唐诀才朝他看一眼,笑着对外吩咐:“天冷,将门关上,帘子放下,别吹着齐国公了。”
“是。”小顺子从外将殿门关上。
云谣坐在住处门口吃糕点,瞧见一早过来的大臣们都走了,又见齐国公没出来,大约是猜到唐诀的办法奏效了,兵符到手,齐瞻保命,齐瞻若还在朝中,恐怕能为唐诀分去不少火力,殷太尉这把剑要一分为二,一方对着唐诀,一方对着齐家了。
云谣抿嘴笑了笑,秋夕问她:“云御侍笑什么?”
云谣道:“我只是在想,其实养着齐家也不错,以生肉养大的狗,能帮主人咬狼。”
第94章 .闲逛
延宸殿内,老齐国公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诀,唐诀则单手撑着下巴,身上狐裘披风的毛发在他浅浅的呼吸中微微晃动,两人互相对立,像是在比试什么似的,不知较量了多久,齐国公率先呵呵笑出了声来。
“臣真是老了,当初轻看了陛下。”齐国公道。
唐诀摇头:“齐国公能够深明大义,将兵符还与朕,以助朕一臂之力,朕甚为高兴。”
“助陛下一臂之力?”齐国公微微抬着下巴摇头:“老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臣不过是自知年迈无所作为,不敢占着兵符倚老卖老这才归还,陛下还有什么需要老臣帮的?若以臣这一把年纪的身子骨能帮得了,臣一定殚精竭虑。”
“齐国公真是会说,难怪方才将一向口齿伶俐的御史大夫都给说得无话了。”唐诀笑了笑:“如今朝局之势,齐国公可都看在眼里了?”
齐国公垂眸:“看到了,陛下身边危险重重,前有狼,后有虎,陛下危险。”
“人都说齐国公老了,以朕看,您不老。”唐诀深吸一口气后靠在椅子上,一改方才天真之相,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他一双眼睛不露任何情绪地朝齐国公看过去:“你齐家曾是望族,而今人丁稀少,齐瞻也才四十,其夫人小他八岁,还能生育,据朕所知,两人似乎也一直在为此做打算吧?”
齐国公微微皱眉,唐诀道:“齐家不能后继无人,若非朕压着齐瞻之事,齐国公恐怕也不会出面,更不会主动交出兵符来换齐瞻安全。”
“一切,果然都是陛下的手笔,我就说……殷道旭他已将朝中之势把控在手,没必要急着铲除齐家,他身后有周丞生帮着出谋划策,不会走如此险招。”齐国公点头:“现在看来,陛下倒是下了一步好棋。”
“棋局现在还未定势,算不上好,于朕而言,这一步也是险招。”唐诀微微歪着头,单手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尾的位置,他方才吹了许久的冷风,还当真是有些头疼了。
“朕保住了齐瞻的命,还保住了齐瞻的尚书之位,齐国公可知朕的用意?”唐诀问。
齐国公道:“陛下想让齐家为陛下所用。”
“瞧瞧,齐国公还说自己老了,局势瞧得如此明白,怎会是一个眼盲耳聋的老者?”唐诀微微抬起双眉:“你都会说是为朕所用,可见曾经也从未当朕是君,未当自己是臣呢。”
“老臣失言,还请陛下恕罪。”齐国公看着又要行礼,这回唐诀没有阻止了,一句话不说,眼看着老人家给自己跪了下去,心情才稍微舒坦了一点儿。
他将兵部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才只是杀了殷道旭的走狗,反而帮齐瞻解决了一个潜伏在他身边的心腹大患,如此举动虽收回了兵符,却在殷道旭面前暴露了自己,若殷道旭开始有所举动,他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留着齐家,至少可以帮着挡一挡寒风。
“天下臣子皆为皇帝手中的刀剑,或开疆扩土,或富国富民,可朕呢?十二岁登基以来双手空空,从未抓住过什么东西,齐国公第一次让朕的手中有物可握了。”唐诀看向老者的脸道:“齐国公对朕好,朕也会对齐家好,时局不同,齐家已经无法依附于殷家,若想做大,还得朕在后头帮着推一推。”
“陛下……”齐国公猛地抬头朝唐诀看过去,他这把年纪,已是人精,怎么会听不懂唐诀话中的意思。
“先皇在世时有意打压齐家,朕则有意恢复齐家往日荣光,想必这也是齐国公有生之年想看到的吧?”唐诀摇头:“朕不给齐国公犹豫考虑的时间,只问齐国公一句,可愿真心实意为朕做事?”
齐国公怔怔地看向唐诀,他一把年纪,是没机会恢复齐家往日的风采了,当年的齐家,比起如今的殷家还要更甚,却因为先皇有意为之,渐渐落寞,直至如今,也只有齐瞻一人能顶事,齐家叔侄表亲,大多都是墙头草,在朝中谋个闲职,只想著庸碌一生。
唐诀恨殷太尉把持朝政,必然要养起自己的心腹大臣,要从晚辈之中挑选合适的,再慢慢培养,或可在十年左右推为重臣,可如此太浪费时间,远不及扶一个声名远播的大族来得迅速。
齐家如今与殷家翻脸,日后必然形同水火,难以修复关系,与其在朝中孤零作战,妄图凭一己之力站得一席之地,倒不如走一步险棋,与皇家修好,为唐诀办事,打压了殷家,他齐家自然上来了。
如此提议,双方皆有利可得。
“齐国公作何想法?”唐诀的确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只是沉默片刻,他便不耐烦道:“朕尚年轻,还能等,齐国公可等得?齐瞻日后一人在朝中,又能撑上几日?”
“老臣知道了。”齐国公俯身,对唐诀行了五体投地之姿,唐诀呼出一口气,道:“齐国公,一把年纪便不必行礼了,还跪著作甚?快快起来吧。”
齐国公在延宸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来,云谣手中捧着的糕点吃完了,他才离开了延宸殿。
午间吃饭时,云谣入了延宸殿,起先她与唐诀同桌吃饭还会掩饰一下,不过现下延宸殿内无人不知她和唐诀关系特殊,便没什么特别注意的了。
吃饭时无人伺候,云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因为早间糕点吃多了有些腻,她中午就只喝了一碗汤。
唐诀吃的也不多,一桌菜还没动两口就被撤下了,云谣看着还觉得有些可惜。
“走吧,朕带你去御花园转转。”经过早间一事唐诀的心情似乎不错,让云谣回去将衣服穿多一点儿,披上披风跟着他,云谣穿好了披风出来时,唐诀就站在延宸殿门外的中央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