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一听,心中先是惊了惊,随后又是疑惑,再看向四名禁卫军,禁卫军把人送回了延宸殿便要回去自己的岗位守着了,小喜子瞧她还在犹豫,拉着她的手便转身小跑:“云御侍还在等什么?快些回去吧!”
云谣一路被小喜子拉回了延宸殿前,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正在洗地,未洗干净的地面上还有一大滩血迹,这么多的血,的确是杀了人了。
从她到唐诀身边之后,就没见过唐诀杀人,上一次装病要杀人还是在他生辰的时候,吓一吓思乐坊中的陈河而已,那时也没杀成,而今自己不过才出宫半天,回来怎么就有三个小太监没了?
云谣被小喜子拉到了殿前,尚公公正站在一旁脸色难看,一双淡色的眉紧皱,瞧见云谣回来了也不做声,等云谣掀开帘子跨进去,才惊得又一步退了出来,半个身子还没入延宸殿就被里头的景象给吓回来了。
那里头还躺着一具未经处理的尸体,小太监的帽子都歪了,大片鲜血铺在了殿内正中间,她没看见唐诀,此时听着没声儿,或许是歇下了。
云谣自己死过好几回,却没见过别人死,退回来时脸色难看,她朝尚公公剜了一眼问:“为何不提醒我?”
“我当你为了陛下无所畏惧呢。”尚公公又讽了她一句。
云谣问:“他歇下了?”
尚公公闭眼算是回答,云谣才拉着小顺子道“还不差人快把里头的给清理掉,留着吓谁啊?”
小顺子等人一开始没敢进去,就是因为唐诀还疯着,现在听着没了动静,便都壮着胆子速战速决,快些进去把人抬出来,再将地面擦干净。
云谣见尚公公那样子也知他不愿意与自己说话的,便拉着小刘子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陛下早间听闻蝶语轩半夜失火,素丹美人没了,心情低落,几位大臣又一直逼着陛下早日对齐大人处决,陛下心疼又头疼,先是郁郁寡欢,后来便发了脾气。”小刘子道:“死在里头的是茶水间的福来,入延宸殿已经一年多了,算是老人了,不过是在陛下与大人们商谈之时进去送茶,结果陛下病发,拉开殿内挂着的剑便要杀人,大人们都躲开了,福来是奴才不敢躲,生生被陛下刺死。”
“他亲手杀的?”云谣心口狂跳,小刘子点头:“后来大人们离开,陛下并不痛快,借由茶水之故,将茶水间另外两名新来的小太监也……殿前赐死。”
“他……”他疯了吧?
云谣将话生生吞了回去,她虽知道唐诀的疯病是装的,可头一回见他真的杀人,还是有些愕然,而今那小皇帝怕也是装睡,此时她要不要进去?
第92章 .杀人
云谣见尚公公守在延宸殿门外没进去,自己干脆也在外头等着,大年初一的风有些大,吹得人头疼,云谣见殿前殿内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又让他们将殿内的熏香点着,千万别留一点儿血腥气。
直到天色渐晚,云谣才入延宸殿。
尚公公命令人将延宸殿外的宫灯都点上,云谣带着一截蜡烛进了殿中。今日延宸殿死了三个小太监,其余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靠近,更别说是进去点灯。
唐诀素来不喜欢光亮,晚间殿内也只点几盏灯而已,他若是躺下休息了,那便是一盏灯都不留,以前也有过一个小太监不懂事儿,在小顺子提醒了只点两盏灯后还将延宸殿点了个通亮,结果被唐诀处死了。
他下令杀死的人大约都数不过来了,每每杀人,都是觉得不安时,如此算来,唐诀的不安也很频繁。
云谣进了延宸殿中便将门边的那盏灯先点亮了两根蜡烛,殿内终于不那么昏暗,她一路朝里面走过去,唐诀不在偏殿的软塌上,又将软塌上方小矮桌上的烛台点亮,云谣这才往里头走。
上次的翠玉屏风碎了,唐诀殿内的玉屏风就换了,从千里江山图,换成了龙飞九天的金雕屏风,他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故而两旁连个穗子都没挂,也就做个摆设。
云谣走到里头,瞧见龙床边上的床幔挂下,被褥高高拱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算是呼吸也弱得听不见,她微微皱眉,心想一开始唐诀或许是装睡,但现在这情况,恐怕是真的睡着了。
云谣走到床边掀开床幔朝里头看了一眼,人缩在被子里没留一丝缝隙,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云谣有些无奈,这样睡过去得闷得难受,于是伸手准备掀开被褥,结果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吓得云谣差点儿叫了出来,那只拍她肩膀的手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才将这脱口而出的声音止住。
云谣闻到了对方袖子里的味道,这感觉并不陌生,她之前在逸嫦宫已经被唐诀‘袭击’过一次了。
她很快就定下神,对方松开她的嘴,云谣慢慢转身抬起手中的烛火看过去。
微黄的暖光照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唐诀似乎有些疲惫,双眼耷拉着,一头发黑垂下从中分成了两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伸出一根手指立在自己的唇上,道:“不要叫。”
云谣心想我都看见你了,又何必叫出来呢。
结果唐诀拉着云谣的手靠近床边走了两步,弯下腰掀开了床上的被褥,云谣顿时心跳加速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伸手捂着嘴,烛火差点儿就灭了。
她挪开视线想要逃离,刚一转身又想起了唐诀,于是伸手拉着他的袖子看向对方,唐诀定在原地没动,一身黑衣有些单薄,加上满头的黑发,几乎融入了这夜色之中,与昏暗为一体,只有那张露出来的脸是白的。
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被杀的死人,那人嘴里塞着棉布死时无法叫唤,手脚都被绑着,两刀从被褥外头朝里面刺,所有的血都被被子吸了进去,一滴都没滴出来。
云谣心想还好刚才她要掀开的时候唐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否则看到这般景象,她不晕过去也得冲出去叫人进来。
“怎么回事?”云谣问他。
唐诀拉着人往偏殿走,将那一床的惨不忍睹放在一旁,甚至都不用被子再度盖上,根本不入眼中。
越过屏风,云谣被唐诀按在软塌上坐下了,他才开口:“这些天朕懈怠了,让这些贼人有机可乘。”
“贼人?”云谣眨了眨眼,她知道唐诀身边危险重重,却没想过还有人敢在皇宫之中刺杀他,原以为也就是朝臣忌惮他长大,想方设法架空他的能力,现在看来倒有人希望他死了。
“今日朕杀了三个人,你可知道?”唐诀问。
云谣听他主动提起这件事便点头:“我还想问你呢,茶房的小太监做得好好的,如何就被杀了?”
“因为他动机不纯。”唐诀垂眸,伸手揉了揉眉尾道:“今早朕与殷道旭等人商谈对齐瞻的处决,朕本意图用素丹之死假装情绪不佳赶走他们的。那个小太监端了一杯茶进来,走路的快慢节奏,端茶时特地换成了左手,还有放下茶杯后托盘改为单手侧拿,都与平日里的习惯违和,他在做完这一切后,殷道旭提到了齐国公府的兵符。”
云谣愣了愣,这种小细节唐诀都能察觉得到,看来平日里在他身边做事的人,只要他能看见,恐怕多少都知道些习性。
原来不止齐瞻会往宫里送人,就是殷太尉,也在延宸殿内安,了自己的眼线,随时将唐诀的行动告知,这么说来,她与唐诀的关系殷太尉岂不是也知道?
云谣又问:“那我们是否也暴露了?”
“朕正在担心这个。”唐诀朝云谣看过去:“所以朕杀了朕信不过的人,茶房的三个小太监,还有刚才死在朕床上的那一个。”
“那人是你杀的?”云谣震惊,问。
唐诀摇头:“并非是朕杀的,而是朕料到会有人杀朕,故而放在床上假装的,不过今日事后,殷道旭与周丞生多少会生警惕与猜忌了,他们定在怀疑朕是否真的疯了。”
唐诀叹了口气:“送茶的小太监没机会将话传出,因为整个延宸殿都有朕的人在盯着,故而他胆子大,在朕与殷道旭谈话期间以动作传话,告知殷道旭一些事。或许是他听到了朕与你的谈话,又或者是告知殷道旭今日一早皇后身边的明溪就回到了齐国公府,不论是哪一样,都让殷道旭急了。”
“他本想让朕处死齐瞻,却又改口,问起了齐国公府兵符的去向。”唐诀嗤地一声笑了起来,眼底尽是轻蔑与讽刺:“殷道旭说如今齐瞻即便不死也难堪兵部尚书大任,要朕换人,他举荐了一个自己身边曾经跟着打过仗的小将军来当。又提到齐国公府如今无人能为国所用,便问了朕调令百万大军的兵符应当如何安排,委婉道他也可以代朕保管。”
“这是明摆着向你要了。”云谣皱眉,若是殷太尉与唐诀私下互相较劲,唐诀还有胜算能提前将兵符拿过来。
若殷太尉主动跟唐诀要,如此看来殷太尉虽然专横太不要脸了点儿,但唐诀也不可直言否定,否则这六年的蛰伏就功亏一篑了,殷太尉定会发现他的不对劲,兵符没到手,反而暴露了自己。
这送茶水的小太监的确坏了唐诀的大事,难怪他会假借素丹之死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又装疯杀人。当着殷道旭的面杀了小太监,断了这个话题不回答兵符去向,又杀了身边的奸细,再将疯病进行到底,把延宸殿内皆非他手中出来值得信任的小太监全都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