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伸手指着屏风里侧的龙床道:“那是殷道旭派来刺探朕的,他能请杀手,无声无息入朕寝宫,对着朕的龙床就是几刀,实则是对朕的考验。”
“考验?”云谣压低声音:“这么说,你早上杀了他安排在延宸殿的小太监,时间又如此刚好,他已经对你有所猜忌了?”
唐诀点头:“所以才会派杀手过来刺杀朕,他并非是要朕死,而是想看朕的反应。好在朕留了心眼,所有暗卫皆未现身,虽杀了一个小太监,但杀手全身而退,明日朕还活着,只让他当朕有些自保的小聪明,并未来得及养暗卫死侍,如此,他对朕提防或许会轻一些。。”
唐诀皱眉:“若此番他的杀手都死在朕的殿内,那便证明朕远比他想的要机警得多,他对朕的防备便会加深,或尽快把持朝政彻底将朕架空,或真的杀了朕”
“那你如今该怎么办?”云谣咬着下唇:“果然动兵部还是太早了些,此时就算有了齐国公手中的兵符,你与殷太尉也无法正面交锋,朝臣听的还是他的话。”
“的确如此,所以……朕只能装傻下去,权当不知。”唐诀抿嘴,又朝云谣看过去,眼眸微微垂着,嘴唇血色很淡,他伸手摸着云谣的脸道:“今日吓到你了吧?”
“是吓到了,一开始是担心你的安危,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云谣单手撑着下巴,桌上两盏烛火火光倒映在他们彼此的眼中,除了那一簇火光,还有双方的眉眼。
云谣轻声道:“你说过,只要你在,就会护我安全的。”
“是。”唐诀点头:“这话还奏效,朕还不至于现在就被殷道旭给整死。”
云谣抿嘴,朝唐诀靠近了点儿说:“那你可得护好了,我很怕疼,以前都不敢打针的,即便已经死过好几回了,可还是怕,我怕我有一天死多了不是不怕死,而是被死给逼疯了。”
唐诀怔了怔,心口有些闷得难受,他捏着云谣的脸,这回没舍得用力,只轻轻捏着,努力将心中那些许酸涩给压了下去。
“朕定好好护着你,若没护好,你又重活,朕站着让你打。”唐诀道。
云谣微微抬着下巴哼了一声,一阵冷风从屋外吹了进来,桌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云谣伸手搂着胳膊道:“你还是让人把你床上那具尸体给清走吧,太慎人了。”
唐诀嗯了一声对云谣道:“去把尚艺叫进来,这种事切不可让我家谣儿来做。”
云谣嘁了一声,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只是瞧着唐诀那当真疲惫得很的模样,才想到她与唐诀的这段关系恐怕会成为他的负担。云谣也怕,怕自己突然有一天会和素丹一样,一睁眼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对面站着的不知是朝中哪位大臣的人,以她的命来要挟唐诀。
到时候,唐诀会救她吗?
肯定会救。
会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去救吗?
云谣走出延宸殿后深吸一口凉气,那种莫须有还未发生的事,不想的好。
第93章 .堂辩
唐诀发病一事在宫中传开,不过殷太尉倒是没有放过他,也不让他有片刻休息的时间,昨夜晚间派了杀手前来行刺,殷太尉对唐诀的底细多少知道了些。小皇帝虽然聪明,但身边没人保护,他的杀手可以轻易入皇城夺取一人性命,也算是给小皇帝一个警告了。
次日一早,殷太尉领着御史大夫周丞生还有追随的几名臣子一同到了延宸殿,昨日延宸殿中还死了人,今日便大开四门迎众臣。
即便天还冷着,但是延宸殿的大门没关,冷风直往里头钻,众多大臣的衣袂在风中摇摆,唐诀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大殿之上脸色苍白,他两只手都缩在衣服里,一双眼朝殷太尉看过去,殷太尉腰背挺直,带着迫人的气势。
“依太尉之意,齐瞻必死不可了?”唐诀轻声问,声音带着几分虚弱,问完之后又是一番咳嗽。
他看上去当真像是重病一场过后的样子,昨日唐诀在延宸殿当着殷太尉的面为了一个美人之死疯疯癫癫连杀三人,而今又意志消沉,不知是为情,还是险些被刺杀吓到了。
殷太尉上前一步道:“陛下,将假兵器送入军营的贺强已经处死,齐瞻的罪名却一直都没定下来未免不妥,陛下不能因为他是皇后之父就故意偏袒,贺强以次充好未必不是齐瞻授意,此次幸而被陛下瞧见,也不知过去多少次都叫齐瞻逃了过去。”
“太尉,若朕没记错,贺强曾是太尉手下的重臣。”唐诀气势微弱,话音刚落,便被殷太尉顶了回来:“陛下切莫给臣泼脏水,贺强入兵部,便是兵部的人,即便过去与臣有些交情,但臣也不会偏袒徇私,陛下说杀也便杀了,臣可曾多言一句?”
御史大夫周丞生见状,也上前一步道:“陛下,请恕臣多言,兵器造价之高,耗费之多,耗时之久陛下想来也不清楚,齐瞻私自提走兵部众多兵器意欲何为?往小了说,他卖了,再让贺强弄假的来掩人耳目,赃款他俩平分,这是割晏国血肉,贪财牟利!”
“往大了说……”周丞生顿了顿,声音郎朗:“他若将晏国兵器偷偷运走送入他国,那便是通敌卖国,满门当诛!”
唐诀单手捏紧成拳,周丞生为文臣,一张利口也是出名,大理寺卿审查出来的‘误会’和‘巧合’,到了周丞生的嘴里就成了叛国的大罪,非但要齐瞻死,还要齐瞻满门全死,真是厉害。
“无凭无据,周大人御前如此陷害朝中大臣,不知又犯了晏国律法的哪一条?”苍老的声音从外传来,虽沙哑,却如洪钟,慷锵有力,人未到,声音倒是让众人皱眉。
唐诀朝门外看了一眼,迎着寒风而来的老者佝偻着背,满头银丝整齐束着,脸上皱纹层层,这么一把年纪还穿着朝服,一只手杵着纯银拐杖,步伐缓慢靠近。
等人入了延宸殿,老者才放下拐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要跪地:“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唐诀没等人跪下便道:“齐国公免礼。”
齐国公直了膝盖,改为对唐诀鞠躬行礼,一转身面对着殷道旭与周丞生,老人家的眼里带着几分不屑。他是三朝重臣,几十年前更名动天下,早年殷太尉的父亲也是在齐国公手下当副将的,即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殷太尉,也要给齐国公几分薄面。
众人面对面一番客套,周丞生才笑道:“齐国公行动不便,怎么不在家中躺着?”
“有人欲逼杀我儿,我怎么躺得住?”齐国公哼了一声:“周大人,你方才说齐瞻通敌卖国,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如此诬陷,我儿委屈。”
“我不过是多方猜测,怎么会是诬陷这般严重?”周丞生道。
“既然是猜测,那我是否也可猜测,齐瞻此番是遭人陷害,陷害之人便是殷太尉呢?毕竟贺强曾是太尉大人的手下,派到齐瞻身边暗中动手脚,为的就是扳倒齐家。”齐国公虽然腿脚不利索,说话却很凌厉,一句话便让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唯有周丞生能从容应对,他脸上挂着狐狸一般的笑容,摇头道:“齐国公谬论,若是太尉大人有意陷害,当初也不会在陛下面前举荐齐瞻为兵部尚书,实在是齐瞻无能,做错了事,太尉大人错信齐瞻,更当委屈。”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齐国公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诡辩老朽辩不过御史大夫,但凡事论律法、事实说话,靠诡辩是无法定人罪的。”
“自然。”周丞生点头。
齐国公对唐诀鞠躬道:“陛下,齐瞻为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本就有权调兵部器物,东营兵器不足,西营兵器库尚有存余,从西调东,是否犯错?”
“这怎么算犯错?合理运用兵部资源,是分内之事。”唐诀道。
齐国公点头:“这便是了,兵部尚书既然可以调度兵部一切资源合理运用,那么齐瞻调走兵器库中兵器,远派他营,因夜深难行,故而将兵器存于齐府偏宅,令人看管,可算犯错?!”
“自然不算。”唐诀点头。
齐国公继而转身呵斥殷道旭与周丞生:“朝中奸佞当道,小人横生,既然将小事闹大,唯恐天下不乱。齐瞻唯一过错,便是调度兵器一事未能及时禀告陛下,但却多次派人与贺强提及此事,贺强非但不理会不听从,还仗着自己是殷太尉旧属以下犯上,不仅延误大事,还欺瞒了陛下,此事有兵部鲁岩作证,不会有假!”
“真有其事?”唐诀眨了眨眼,满脸震惊:“朝中还有许多大臣上奏,说那贺强与齐瞻私交甚好。”
“好不好,且看营中将士怎么说,但有人逼迫陛下速下决定,便是致齐瞻于死地,齐瞻为一国重臣,他死了,对谁有好处?”齐国公挺了挺腰看向殷太尉:“老臣听说,昨日殷太尉曾向陛下举荐过新的兵部尚书合适人选,殷太尉,你来解释解释,事情未查清楚,你急着推人上位,是何用意?莫非是想让你殷家手下,遍布朝野,把控朝政吗?”
“齐国公误会我了。”殷太尉往后退了一步,心平气和,不打算与他争执。
周丞生微微皱眉,道:“陛下登基以来齐国公便不理朝政,六年未上过早朝,这个时候干预朝事,又拿话讥讽朝臣,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