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见她这举动愣了愣,皇帝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检验才行,一般茶水一类小太监们在端上来之前就会尝过。小顺子是跟在尚公公身后多年的人,比起小刘子与小喜子要得力得多,尚公公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云谣连小顺子都信不过,还帮唐诀尝一口,是无心为之,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无心,她便在意他。
若是有意,那就是装给他看的。
云谣不屑装,换做是旁人,唐诀肯定得赞一句对方心思巧妙,懂得讨好,但是换成云谣,唐诀接过茶杯摇了摇头道:“朕的一杯好茶又叫你唇上的胭脂给染了。”
云谣撅着嘴稍微拔高了点儿声音:“你还知不知好人心啊?”
唐诀低低笑了两声,说:“朕见你精神了,今早还能跑着来找朕,看来脚是不痛了?”
“孟太医的药管用,昨晚就不疼了。”云谣道。
唐诀点头:“那便帮朕的忙,去逸嫦宫吧,东西就在那边,你自己去拿,若想要面子,多带一些人也无妨。”
云谣听见,起身朝唐诀指的方向过去,隔间的珠帘后头,软塌上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倒是很长,大约有一米多,上头放着厚厚一卷浅蓝色的丝绸,云谣费力地端起来,真的很重。
她将东西端出来,问唐诀:“陛下,这个是做什么的?”
“你去逸嫦宫,把这个东西交给淑妃,丝绸下头有图纸,让她按照图纸绣一尊千手观音像给太后当寿礼,这是唯一救她的机会,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握在手中了。”唐诀说这话时头也没抬:“你就在逸嫦宫待着,直到她绣完为止,在此期间也看好素丹,别让她抓着淑妃有难的空档落井下石。”
“好。”云谣点头,有些费力地将托盘放在地上捶了捶手臂,唐诀见她这举动才抬眸朝她看过来,笑着说:“你可知这么一大块丝绸要多少银子?”
“把、把我卖了也赔不起?”云谣歪着头问。
唐诀嘴角有些抽搐,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于是摇头:“倒是没有那么贵。”
云谣笑着一脚从丝绸上方跨过,唐诀皱眉说了句:“当心!”
云谣跑到唐诀跟前,俯身双肘撑在桌案上,问了句:“当心什么?”
“当心脚疼。”
这四个字又让她更开心了,笑得眉眼弯弯,那双漂亮的眼下红痣就像是一粒朱砂点上去的一般亮眼,她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唐诀看着觉得自己心口有些满,于是用笔尾戳着云谣的额头说:“去吧。”
“不要我多陪你一会儿吗?你都病了。”云谣说。
“朕怕传染给你。”唐诀说完,云谣才起身,她挥了挥袖子说:“那我走啦,这一走,咱们两个月可都见不到面了。”
“朕会常去逸嫦宫,你就放心吧。”唐诀无奈地摇着头,一本奏折居然因为和云谣说话,这么久都没看完,手中的笔沾了朱砂都快干了,也没能落一个字。
云谣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朝他看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说:“去看素丹?”
“假意看她,实则看你,高兴了吧?”这口气中带着几分哄人的味道。
云谣听出来了,心里还挺满意的,这便抬着下巴朝外走,又一次从价格不菲的丝绸上方跨过去。走出延宸殿后她对小顺子吩咐道:“去,把里头的丝绸端出来,再找几个会来事儿的小太监跟着我一道去逸嫦宫。”
“是。”小顺子犹豫了会儿又问:“云御侍可否告知,去逸嫦宫作甚啊?”
云谣朝他瞥了一眼,道:“关你何事?”
小顺子被堵话,噎了一口气,低头咳嗽着去找人。
云谣看着小顺子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眉,唐诀想了个法子赦免淑妃,却没告诉小顺子,可见他对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也不完全信任,却把这件事交给她来办,云谣觉得自己压力大了。
可别到时候没整到素丹,反被素丹给整了,还要唐诀来救,那才丢人呢。
第58章 .刺绣
小顺子倒是会找人,先前带云谣熟悉皇宫的小喜子就被他差来继续跟在云谣身后了,小喜子手下还有十个能来事儿的小太监,两个太监捧着那一卷丝绸,跟在了云谣的身后。
云谣此番除了带秋夕和小喜子与那十个小太监之外,先前在锦园就认识捧过西瓜的禁卫军也成了她的随从一般,她去哪儿就跟到哪儿了。
云谣对逸嫦宫熟,她有宫女云云的记忆,也有徐莹的记忆,后来还在赋竹居中住了几个月,去逸嫦宫的路已经烂熟于心了。
逸嫦宫离延宸殿不算远,云谣到逸嫦宫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逸嫦宫里还有其他住所,除去先前莹美人住的赋竹居之外,现在人最多的就是蝶语轩了,蝶语轩是素丹住的地方,而今的素丹已经是嫦昭容了。
昨日午时一群禁卫军围住了逸嫦宫,将淑妃困在了自己的居所里没出来,就连宫女太监也不得进入,足足十二个时辰,里面的人没吃没喝,甚至连为何如此都不清楚,云谣的到来,犹如一道劈开乌云的光,撤离了围着逸嫦宫的大半禁卫军。
两个看戏的小宫女躲在树后瞧着云谣昂首挺胸走入拱门,往淑妃的住处去,其中一个宫女问:“那人是谁?好气派啊,也不像是宫里的哪位娘娘,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我听说陛下身边有个云御侍,想必就是她了吧。”小宫女说完,又道:“你方才可瞧见后头有个公公手里捧着东西?莫不成是那三样?陛下这是要赐死淑妃?”
“我要快快回去告诉主子。”小宫女转身就跑,顺着另一条小路,往蝶语轩的方向而去。
云谣站在了院子里,微微抬眸看向这熟悉的场景,她还记得她从徐莹的身体里出来,又穿越到宫女云云的身体里,一早上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门前等待伺候淑妃。那个时候淑妃的派头大,气场足,就算在皇后和静妃那儿吃了闷亏,也能抬着下巴找下一个机会讽刺回来。
现在看来……
经过昨日的大雨,院中花朵凋零,还有两棵小树被风吹歪了也没人管,禁卫军守住了外围,都站在可以避风遮雨的地方,反倒是一些小太监小宫女突然被困,无处可去,就睡在房门前的长廊上,脸色难看。
云谣驻步不前,身后的小太监聪明,立刻过去将那几个睡倒过去的太监宫女叫起来,让他们去通知淑妃开门迎人。
小宫女和太监都晕头转向,完全不知所措,昨夜大雨,他们想求祁兰姑姑放他们进去避风都不成,现下不知来了谁,即不敢触来者的威严,也不敢倒淑妃的霉头。
云谣在小宫女中看见了熟悉的脸,桂儿面色苍白站在人后瑟瑟发抖,她心中沉了沉,忽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情了些。
秋夕伺候她伺候得好,她记得秋夕,却一直把跟在淑妃身后经常挨骂的桂儿忘在一边了。淑妃如今遭逢大难,即便太后寿辰过后赦免了夏镇牵连到她的罪责,她的日子也不如以往好过,云谣想自己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和她换桂儿过来。
云谣见人不敢上前,给了小喜子一个眼色,小喜子立刻过去将门拍响,朝里头道:“陛下口谕,淑妃娘娘,快开门接旨吧!”
小喜子都说是有圣旨了,里头的人怎么也不敢关着门,祁兰立刻打开了门,瞧见小喜子连忙笑着点头。实则昨天一夜淑妃都没睡,如今憔悴着被祁兰扶了出来,瞧见了小喜子,又看见了一院子的人,包括云谣。
淑妃看见云谣身后太监手上捧着的东西面色一变,差点儿没站稳就要晕过去。
云谣也回头看了一眼,因为昨日下雨,树上积水多,时而有水落下,为了避免沾湿丝绸,故而在那托盘上头盖了一层厚厚的布,看上去倒真像是被赐死时应有的准备。
她笑了笑,先是对淑妃微微行礼,身后的人也跟着她行礼,云谣抬眸道:“淑妃娘娘切莫误会。”
云谣招手,小太监将东西呈上,拉开上头覆盖的布,淡蓝色的丝绸露了出来,下面还压着一张图纸。
云谣说:“陛下道,淑妃娘娘绣工了得,曾被太后夸了句‘巧手儿’,故而命奴婢拿来了这丝绸,还请淑妃娘娘能按照图纸绣出一副千手观音像,于两月后呈与太后为寿礼。”
淑妃紧紧握着祁兰的手,双眼怒视着云谣:“若只是要我绣观音像,又何必在昨日午时派人围住逸嫦宫?十二个时辰,本宫不得任何消息,现下……又要本宫绣图?陛下究竟是听了谁的谗言要如此对待本宫?”
云谣抬眸朝淑妃看去,这姑娘若算年纪,比她还小上几岁,只可惜入了后宫,又有那个惹事儿的爹,注定这一生不会顺意。
云谣摇头,上前一步道:“淑妃娘娘先进屋吧。”
淑妃还没进去,云谣先进去了,淑妃愣了愣,就连一个御侍都能欺凌她如此了,她现在还是个宫妃吗?还是逸嫦宫的一宫主位吗?
淑妃被祁兰搀扶进来,云谣给了祁兰一个眼色,祁兰顿时觉得背后发凉,小心翼翼地朝淑妃看去,淑妃坐在软塌上,歪靠在一旁,恐怕是真的被吓得不轻,整个人气色难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