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两人的举动秋夕都看在眼里了,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看着皇帝和云御侍的关系,这显然就是郎情妾意啊,她惊讶,也不解。
秋夕坐在了云谣身边,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云谣瞧见凑近自己的脸回神,往后缩了缩肩膀,对着秋夕道:“你离我这般近做什么?”
秋夕哎哟了一声:“云御侍,奴婢千算万想,都没猜到原来您与陛下是这等关系。”
“什……什么关系?你别乱说。”云谣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凉凉的天里脸颊发烫,她慌乱地眨了几次眼,将茶杯搁在了桌面上。
秋夕道:“您喜欢陛下,陛下也宠爱您,为何陛下不将您纳入宫中为妃呢?”
云谣瞪了秋夕一眼:“你这么爱饶舌,怎么不去天桥底下说书啊?”
“奴婢再过几年就能出宫了。”秋夕见云谣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于是抬着下巴笑着:“不过经过今天所见,奴婢以后是叫您云御侍好呢,还是叫您娘娘啊?”
“快闭嘴吧,此话切不可乱说,我是陛下的御侍,也只是御侍。”云谣拿着扇子在秋夕的头顶上敲了一下,这回敲得不轻,秋夕哎哟了一声不敢再说了,一直拿眼看着云谣。
云谣的心跳得有些快,事实上,她也拿不准现下她与唐诀究竟是何关系,应当处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期。或许将来有朝一日她能和唐诀在一起吧……但想到唐诀后宫里还有那么多女子,云谣就头疼,嘴里也开始泛酸了。
户部尚书夏镇被打入大理寺的牢中,尚书府也被内外封锁,该查的人一律没少,连带着户部不少大小官员都入了大理寺一一盘问,若与夏镇关系密切的,就更不能脱开关系。
骤雨还在倾下,地牢中阴湿得厉害,夏镇此刻坐在草席上,抬头望着地牢上一个小小的窗口,窗口外漆黑的天空没有半丝亮光,雨水顺着窗口打了进来,将他的半边肩膀打湿,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脚步声渐渐近了,夏镇才抬头瞧去,看见披着黑袍戴着一张青面獠牙面具的高挑男子被四五个人围住,大理寺卿就跟在他的身边,亲自为他打开了牢房的三道铁锁,然后推开门,让人进来。
夏镇瞧见那张鬼面具便勾起一抹苦笑,方才还盘腿坐着,这回改成了跪坐。
他的背上有一些鞭痕,是这一个下午在审讯中造成的,大理寺卿领人往后退了许多,直到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夏镇才对着那站得笔挺的男子磕头道:“罪臣叩见陛下。”
来者没摘面具,身上的黑色斗篷还在滴水,能让一国之君屈尊降贵到了大理寺的地牢,夏镇已经觉得唐诀够给自己面子了。
“好好坐着吧。”唐诀开口。
夏镇没有坚持跪拜,扶着墙又换成了盘腿坐着,他的头发凌乱,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就仿佛老了十岁。
夏镇望着鬼面具,似乎透过鬼面具看清了唐诀的脸,他脸上的苦笑没停,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陛下深夜来看罪臣,不知所谓何事。”
“朕此番过来,是要还你一个人情的。”唐诀道。
夏镇抬头望着他。
“朕知道,八年前三皇兄与五皇兄逼宫之际,是你将消息传出,通知苏合将朕带走,那时朕还小,只有十岁,但还记得自己被裹在了旧被褥中带入了夏府,藏于你府上一夜,才换得如今的帝位。”唐诀双手背在身后,方寸的小牢笼中,他来回踱步。
“再有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了,虽说太后表明不愿操办,但该准备的礼还得备齐。”唐诀道:“淑妃生来手巧,绣工了得,朕会命人让她在太后的寿辰前绣完一副千手观音图,图未完成前,朕不会动她。等她完成后,会由太后下一道旨宽恕你加在她身上的罪,日后虽不能青云直上,但好歹保住了一宫主位,至少一生无忧。”
夏镇听见唐诀这么说,眼眶有些湿润,他今日午时在延宸殿见唐诀发怒,还以为夏瑜救不回来了,却没想到唐诀愿意留她一命,如此,夏镇已经安心了。
“陛下此番过来,不光是要告诉罪臣,饶了小女一命了吧?”夏镇的声音有些沙哑。
“的确,你与殷家不合多年,手中必然握有殷家的把柄。”唐诀几步走向了夏镇,他略微弯下了腰,天空忽而一道雷电劈下,亮光照在了他的面具上,万分骇人,他道:“告诉朕,朕来替孝娴皇后报仇。”
第56章 .黑牢
孝娴皇后,名夏岚,是夏镇的长姐,先帝当初还是个皇子时便嫁给了先帝,后来先帝成了太子,夏岚成了太子妃,先帝登基,夏岚便成了皇后。
夏岚温婉贤淑,为人亲和,可身体柔弱,太医说不易受孕,当时太后知晓这个消息,另封了殷如意为贵妃,殷如意年轻漂亮,当时怀有龙种,十月之后生了个公主。后宫之争可怕得很,小小孩子还没到一岁就被人捂死在襁褓之中,殷如意为此伤心许久,先帝为了安慰她,也渐渐与她亲厚。
殷如意得宠之后处处与夏岚作对,偏偏明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后来夏岚因为妒忌脾气越发古怪,对待身边伺候的人百般虐待,就连她身边的大宫女都忍受不了,跪在先帝跟前将夏岚争宠一事说出。
说是当初殷如意生了孩子,又是贵妃,夏岚多年无所出,失了太后的信任与先帝的宠爱,这才走了极端,命人捂死殷如意的孩子。
此事一出,先帝龙颜大怒,将夏岚软禁在了晟合宫中,不准任何人探望,不过三日,夏岚便在晟合宫上吊自杀了。
夏岚一死,先帝心中对她依旧有情,也为自己的薄情有愧,故而追了封号,为孝娴皇后,后来殷如意殷贵妃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后,先帝过世,殷如意成了如今的殷太后。
宫中谣传孝娴皇后的死,都是如此说的,不过唐诀知晓那些皆是假象,孝娴皇后真正的死因,这世上知道的人不多了。
夏镇是一个,唐诀也是一个。
唐诀提到了孝娴皇后,夏镇的表情才出现了崩溃之色,方才还挺着腰背的男人此刻双手捂脸,将头重重垂下,肩膀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孝娴皇后死时,腹中怀有龙种已三月有余,被人勒死的时候,下腹血流不止,长衫染湿,腥红一片。”唐诀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母妃入宫前擅医理,孝娴皇后被软禁前她曾诊过孝娴皇后的脉,是喜脉。可太医院查而不报,甚至在孝娴皇后死后,凶手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一尸两命,扒去她染血的衣物,换成了一席白裙,高挂在晟合宫的梁上,营造自杀的假象。”
夏镇猛地抬头欲推开唐诀,不过唐诀先他一步往后退了几下,两人之间隔开距离,他看见夏镇的双眼通红,脸上挂着几排泪水,又一次想起了伤心往事。
唐诀说的这些,夏镇都知道,因为宁妃当初给孝娴皇后把出喜脉之后,孝娴皇后便写了家书一封送往夏府,信上所说希望她的母亲能够入宫看望,别忘了将家中奶娘和擅药的小丫头带上。
这封家书所表示的意思明显,只是当时夏家还没来得及请示入宫之事,孝娴皇后就出事了。
宁妃诊出喜脉之事孝娴皇后虽有意藏着,以免引来祸端,可还是被殷如意知晓。
夏镇恨,恨透了殷如意,他虽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孝娴皇后之死与殷如意有关,但心里肯定是她所为。
长姐待他很好,夏镇从小就跟在长姐身后,夏岚嫁入王府的那一日,他还一路哭着送到了门口。即便夏岚后来当了太子妃,对待他这个弟弟也如母亲一般操心甚多,夏镇的妻子便是夏岚挑的,家世、长相、性格,样样都好。
夏瑜的名字也是夏岚起的。
“孝娴皇后为人善良、温柔,却死在了冰冷的宫墙之中,我知晓她是被人谋害而非心灰意冷自杀,她腹中怀有龙嗣不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那是她想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才得来的孩子……”夏镇苦笑着,笑着的同时眼泪哗哗流下。他家人丁单薄,向来有难孕之症,夏镇就只有这一个姐姐,更没有弟弟妹妹,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有夏瑜一个女儿而已。
对于孝娴皇后而言,那个孩子意味着一切。
“殷如意不光杀了皇子,更杀了孝娴皇后,杀了我心中的长姐,我恨!我当然恨!我恨殷家不论男女皆是阴邪之人!殷如意如此,殷道旭亦是如此!”夏镇抬头望着唐诀,他跪地往前爬了几步:“陛下!陛下!罪臣现在便告诉您,当初三皇子与五皇子联合逼宫之事,殷道旭是背后主谋!”
唐诀倒吸一口凉气,他有这方面的猜测,却不敢肯定,而今听夏镇亲口说出,唐诀不由觉得背后发寒。
如今的辅政大臣,朝中一手遮天的殷太尉,八年前居然怂恿皇子逼宫造反。
他向来不是个甘于人后的人,他与他的妹妹一样,殷如意不甘心只当个贵妃,殷道旭也当然不甘心只当个太尉,他的野心之大,之可怕,就是先皇也没看透。
“罪臣当初跟在三皇子之下,为三皇子谋取先帝的信任,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了储位争斗多年,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之后,五皇子起了谋逆之心,当时三皇子犹豫不决。罪臣看见了殷道旭的长子入了五皇子的王府,又去了三皇子的王府,这才有了后来的逼宫之事。”夏镇抬头望着那张鬼面具:“罪臣没有证据,唯有眼见为实,唯有陛下肯信,才能躲过殷道旭的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