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云谣这一口气才憋不住,胸前起伏巨大,她一连做了十几个深呼吸,眼眶微微发红,又强忍着,只咬牙切齿看向一旁跪着的秋夕。
说到底,下人就是下人,她即便看上去高人一等,实际也是个任人打骂的。
妃嫔们对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客气,都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素丹仗着唐诀的宠爱,其他妃嫔不敢做的事她都敢做,要罚就罚,要打就打,云谣只能凭着身份护住自己,却完全护不住秋夕。
刚才她将秋夕扶起来,要不是秋夕拉着她的袖子,她真的有可能因为一时冲动将耳光还到素丹的脸上,即便不打素丹,也要打一打那谄媚的苑雅。
可她想到自己刚来逸嫦宫,接下来还要在这地方待两个月,虽顶着御侍的身份,终归还是个奴才,见人都得叫自己一声‘奴婢’,第一天就与素丹闹起来,那唐诀交到她手上的事儿,她就做不成了。
“云御侍,您回去吧。”秋夕跪着,垂着头这个时候才哭了出来,说话带着鼻音,云谣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不过云谣没走,她没那个面子让秋夕站起来不必跪着。
大约一刻钟后,萱萱又折回来了,云谣看见了她,小姑娘走路一瘸一拐的,本来就在发育,来宫里反而像是没吃好一样瘦了下去,个子也不长了。
她手上捧着一把伞,拿过来放在云谣的手中就往回走了,一句话没说,云谣握着手中的伞又看向萱萱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儿。
她没办法救这些人,秋夕的命都是唐诀给的,淑妃身边的桂儿她不能及时救过来,就更别说素丹身后跟着的萱萱了。
如此一想,云谣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喘了喘,天变得沉闷了起来,果然没一会儿就起了一道雷,天色渐暗,黑云压下,大雨哗哗打在地上。
云谣撑开了伞,在握着伞柄的时候被一道浅光晃了眼,她顿了顿,盯着伞柄上方的位置,瞧见竹子做成的伞杆上歪,着一根针,针头对着外面,若她刚才不注意就要被刺伤了。
云谣的手微微发抖,从怀里拿出了手帕,将针取出包裹着,然后再用袖子隔绝伞中其他位置,撑开雨伞遮在了自己与秋夕的上方。
雨越下越大,秋夕面色苍白,跪在地上的半边衣裙全湿了,就连云谣的鞋子也湿透了,她依旧保持着撑伞的姿势没动,直到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将秋夕拉起来。
秋夕差点儿没站稳,云谣搂着对方的腰,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将秋夕带回了淑妃的住处。
秋夕双腿冻僵,一回到住处就让人抬了热水过来泡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出来,毕竟年轻,当了十年宫女,下跪是常有的事儿,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
云谣反而比她严重些,回来的时候秋夕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昨日破了的脚淋了接近一个时辰的雨,绷带散了,血水流出,又扶着秋夕走了一路,回来时指甲盖都掀开了。
秋夕心疼地给云谣上药,本来止住哭的,现在又要落泪了。
她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云御侍。”
“你不过是代我受罚。”云谣靠在椅子上,她知道素丹要针对的是她。
素丹恐怕也听说了云谣此番到逸嫦宫来的原因,所以带着人过来找她晦气呢,第一天就要给她脸色看,让她知道逸嫦宫如今淑妃说了不算,她嫦昭容才是最大的,叫她以后躲着点儿走呢。
云谣摇头,心想这个仇暂且记着,她总有机会报回来。
又想起来一事儿,她从怀里拿出了手帕,展开里面还躺着一枚针,云谣将东西交给秋夕道:“去,看看这根针有无问题。”
若是荷包、衣服、鞋子上落了一根针可以说是巧合,一把伞上有针,云谣不信这是无意的。
秋夕拿着针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回来,身后还跟着小喜子,两人面色都很难看,秋夕道:“针上有毒,毒液少虽不致命,但用心险恶,这是有人要害你。”
小喜子连忙问:“云御侍,此事可要禀告给陛下?”
云谣怔了怔,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直到小喜子要往外走了,云谣才摇头道:“不,不用告诉陛下。”
伞是萱萱给的,素丹知道她对萱萱的防备不深,所以才会差使萱萱来送。
若伞里有针,针上有毒,一切罪责都会落在萱萱身上,素丹只需说一句不知道,再编造萱萱与她在思乐坊中不和的假话,素丹能置身事外,萱萱便非死不可了。
第60章 .送信
云谣不是个擅使心计的人,不过被人欺负了闷不吭声也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当着人前,她守着自己的位置,为做好唐诀交给她的事儿,损点儿面子没关系,但若有人拿她性命开玩笑,那她就不和对方闹着玩儿了。
以往没地位,怕被淑妃责罚她都知道逃跑,这回素丹明摆着将脚踩在了她的头上,既不能退,那就往前进一步吧。
“秋夕,那根针可还在?”云谣问。
秋夕点头:“在,这样重要的东西奴婢不敢乱丢。”
秋夕将手帕拿了出来,针还包在里面,云谣展开手帕看了一眼,将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对秋夕道:“去,看看淑妃开始刺绣了没。”
秋夕被她问得愣了愣,哦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打算去看淑妃绣千手观音的进度。
云谣伸手揉了揉额头,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一根针有分量地还给素丹。
她是走运,刚好被针反射的光芒晃了眼,若非如此,现下恐怕就要躺着昏迷不醒了,看来以后不论是对谁,只要不是自己十分信得过的人都得留一个心眼。
慢慢养成如唐诀那般的习惯,谁也不信,就靠自己,才能在后宫安生下去。
云谣躺在凉椅上,长叹一声,窗户外头冷风刮了进来吹得她缩了缩肩膀,桂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上捧着一条毯子盖在了云谣身上,云谣睁眼朝她瞧过去,桂儿立刻低下头。
秋夕从外面进来,手上也捧着一条毯子,知道云谣会冷故而带过来的,瞧见云谣腿上已经盖着了,又朝桂儿看去,笑着道:“这个小丫头倒是机灵。”
桂儿没说话,退到一旁,云谣将秋夕拿来的枕在脑后,听秋夕道:“淑妃娘娘还在哭呢,刚止住了泪,奴婢去催了一下,她又难受了起来,依我看这事儿不能急,家中发生如此变故,她至少得三五日才能缓和过来吧。”
云谣问秋夕;“你会刺绣,来告诉我,绣花针是否长得都一样啊?”
秋夕回答:“除了孔眼的大小和长短不一,其他都并无差别。”
“材质呢?”云谣皱眉。
秋夕道:“的确是有铁、银、金这三种,不过宫里的绣花针没这么多讲究,若非特别打招呼,用的就都一样。”
“宫里的针都是从哪儿来的?”云谣问。
“尚衣局。”秋夕道:“尚衣局主管宫内大小服饰,绣花针本不值钱,都是一些小东西,若是宫中主子要用,差小太监宫女去拿,管够。”
既然针来得如此容易,那倒是方便多了,云谣抿嘴笑了笑,问秋夕:“你在宫中十年,尚衣局可有什么认识的人?”
秋夕一见云谣这笑容就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她眨了眨眼,这笑便是皮笑肉不笑,显然在心里琢磨着什么坏事儿呢。
秋夕道:“我刚进宫那会儿,倒是和一个宫女非常要好,后来她去了尚衣局,碰了面能说上几句话,但……我不确定人家是否会帮我办事。”
“有认识的人便好说,无需她能帮你办事儿,她只要能帮逸嫦宫里的主子办事儿就行了。”云谣点头,抿嘴对秋夕道:“你帮我代笔,给人写一封信。”
秋夕应下,云谣随口使唤:“桂儿,笔墨纸砚备好。”
桂儿应了,连忙出去准备,云谣见屋内无人,这才对秋夕耳语了一番话,秋夕听了睁大双眼:“此事可行?太危险了!而且……此事她是否会受到牵连啊?”
“我说行就行,只要你将我的意思表达清楚,她必不会有事。”云谣咬着下唇。
纸墨笔砚备好,秋夕没想到云谣屏退了桂儿,叫她给当今圣上写了一封信。
秋夕觉得自己握笔的手都在发抖,她一边写一边嘀咕:“云御侍为何不自己动手?”
云谣看了一眼毛笔,抿嘴,她不是不想,而是不会啊,毛笔写字太难,她对繁体字只会认,不会写,怕自己写了一堆出来唐诀看不懂。
写完了之后,秋夕将信吹干,云谣把信折起来,朝外头喊来了小喜子,差小喜子把信送给唐诀,不能给任何人看见。
小喜子哪儿干过这种事儿,也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内容,若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这送信的也得遭殃。不过他瞧见了刚放下笔代笔的秋夕没什么反应,而要他送信的云御侍也是笑脸盈盈的,干脆跑了这一趟。
小喜子撑着伞一路回到了延宸殿,站在门前守着的小顺子瞧见小喜子回来了,问了句:“你怎么没跟在云御侍身后伺候了?”
“我是回来帮云御侍送信的。”小喜子道。
小顺子问:“送给谁?”
“陛、陛下。”小喜子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