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泰蹙了蹙眉,这说的什么跟什么,这饽饽和煤炭差着天地呢。
到底是个孩子,一些个想头天马行空,上回也只是歪打正着了,四爷也是细致缜密太过。
鄂尔泰重新端起茶盏,神情轻松而随意起来,触唇觉得茶水微凉,又放下茶盏示意丫鬟换了一盏茶,才重新端起。
玉格像是没觉出鄂尔泰的态度变化,只接着道:“后来小的就想,能有什么贱物能和煤炭掺一块儿的没有,小的试了不少东西,觉得木头好燃,黄泥经烧,和在一起大约能少用些煤炭,也能叫煤炭烧得久一些,只是从前头到这一阵子,都没能抽出空来,小的家里地方小人多,招工过后人就更多了,家里买的煤渣,总是不待小的用,就先被团成球或烧炕或烧灶去了。”
鄂尔泰按了按眉心,这半大孩子的精力真是无穷无尽,他只听都听得耳朵疼了,她倒说得半点儿不见累。
“你捡要紧的说。”
“是,”玉格先应了一声,又接着道:“虽然小的还没来得及找什么东西和煤炭渣和一和,但是小的也发现,那团成团的小煤球,用火筴在中间扎一个孔,就能比那些个完整的煤块经烧得多,炭火烧得旺,烧完后也不会留下没烧尽的黑块。”
听到这处,鄂尔泰才又稍微认真了几分,虽然只是个小门道,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字排在首位,就是只能省下一分,放到全京城、全天下来看,那就很不小了。
好容易鄂尔泰的神色认真起来,玉格却又开始长篇大论、啰里啰嗦了,“大人不知道,小的虽然读书写字上头差了些,但没事就爱写写画画,那阵子小的想不明白这中间的缘故,就在纸上乱画起来,想着有一个孔就经烧一些,要是戳好几个孔,弄得像蜂窝一般,是不是就能更经烧了呢。”
玉格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接着道:“小的也让人试了,还真是如此。”
“原本还想试着在里头掺点别的东西,只是一来实在抽不出空来,二来和东西得加水,这要烧的东西,又得是干的,家里腾不开地儿,那阵子又没什么好天气,小的试了几个,可能是没太晒干的缘故,不好烧,就是烧着了,烟也大得很,一来二去,就这么耽误了下来,不过小的觉得,这事是能成的。”
“呃,小的也说不清缘由,就是有这么个感觉,就像小的让人往煤球上戳孔一样,就是这么个感觉,小的原本想着等红福记的生意稳定下来,再来好好琢磨,再做这个生意的,小的没事儿的时候,连做这蜂窝煤的模具都画好了,还有用这蜂窝煤的炉子。”
鄂尔泰抬手打断道:“你画出来我瞧瞧。”
他话音落下,便有丫鬟取来纸笔。
玉格用歪歪斜斜但能叫人看明白的笔触画出蜂窝煤和炉子的模样,瞧鄂尔泰站在自己身侧微皱着眉,想到自己前头花了几张建房的图纸,不知道有没有外人见着,忙又描补解释了一句,“小的太紧张了,就手抖。”
鄂尔泰点头嗯了一声,并没在意。
玉格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是没见着,他这打听并没有多上心,如此三姐儿和四姐儿的事,回旋的余地就大了。
玉格退开一步,让鄂尔泰能好好瞧图纸,又躬着身恭敬的道:“小的虽然没见识,但也知道这煤炭之事是大事,不是应当用来谋利的东西,所以,小的把这图送给大人,请大人想想法子,看有没有用,能不能做成。”
鄂尔泰背着手转身瞧了她一眼,片刻后,重新回到上首坐下,“你今年几岁了?”
她的年龄,他不是应该知道吗,毕竟打听一个人的头三项就是姓名、年龄、籍贯。
玉格不知缘由,只老实回道:“今年虚岁九岁了。”
鄂尔泰点点头,“九岁,正经该是读书上学的年纪,如今红福记的生意也算是上了路子,又有你两个姐姐看着,明儿我和官学里说一声,等选秀结束,你就去官学里继续上学吧。”
玉格终于明白对方问她年纪的原因,原来这些个大人要说什么,都是要铺垫着来的。
玉格惊喜不已又感激不已的谢过,等离开佐领府,肩膀就塌了下来,唉,她有花有草有猫有狗的小院子、她闲听花落坐看云舒的小日子,就这么的离她远去了。
果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不过也有好事,蜂窝煤的事顺理成章的丢了出去,既能帮着穷苦百姓省些煤炭钱,又不至于沾上名利招人眼;三姐儿四姐儿的事也能放心了,她们两个只要没有人特特插手,是选不上的,相貌规矩气度,都比她们平常见的贵女差了一大截。
蜂窝煤的事,玉格丢开后就没再管,只后来隐约听说工部的一位主事呈上了这个法子,然后朝廷又有了些官职调动。
不仅玉格没注意,旁人也没太注意,一来京城的官员多如牛毛,热闹也多如牛毛,这法子只是呈上去,具体做出来,再推广开来,且需要时候,等到那时候,人们记住的也只是蜂窝煤,而不是某个官的名字,毕竟这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吗。
工部官员和由玉格这样一个半大孩子呈上去,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就像很少有人能记住某个科学家的名字。
二来同期正发生的还有两件大事。
一是三月二十二日,皇上遣各部司将在京饥民分送回籍。②
二是宗人府定下了大选初选的具体日子,四月二十五。
从日子定下后,三姐儿四姐儿就有些紧张,玉格不好把自己和鄂尔泰的话透露出去,只好带着她们忙起四月的新品和新铺子。
月底的时候,两间新铺面定制的桌椅都到了,五张直径八十厘米的小圆桌,呈波浪形的横向摆放在两间打通的铺面中间,每张小圆桌各配了两个小圆凳,面对面放着。
桌椅到位后,两间铺面的门便被拆了,换成了特意定制大绿玻璃,里头再挂上一层红一层白的两层纱帘,朦朦胧胧的透光不透人。
红福记的招牌还是只有一间铺面大小,但是绿色配着红色,这配色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小招牌反而更显得精致趣雅。
“玉格,这能行吗?”有了要忙的事,四姐儿倒是不紧张选秀了,只是又紧张上了别的东西,“我这画才学了两个多月。”
“可以的,就指甲盖儿这么大点儿地方,也画不了多复杂的东西,只要手稳就好。”玉格笑着安慰了一句,她们那两间新铺面打算用来做美甲。
指甲油也不知道正不正宗,是参考了《本草纲目》里的方子,玉格为了能让它呈现出后世的那种流质的模样,尝试着往里头加了蜂蜡、精油、明矾和天然树脂各种东西,最后试出来明矾加天然树脂的效果最好。
虽然也远不如后世的持久耐磨,但总归比如今反复捶捣后再用布条缠裹一夜,往复重复几次的法子方便,最重要的还能当作颜料作画,那可作的花样儿就多了。
三姐儿满眼带笑的瞧着一圆托盘装着各色指甲油的玻璃瓶,已经在盘算着要卖个什么好价钱了。
玉格提醒道:“这树脂虽然是天然树脂,但我觉得可能也会有什么不好,毕竟这指甲草。”就有一定的腐蚀性,“就不大好。”
“三姐,最好还是定个规矩,会员和贵宾一个月也最多做两次,只是能比普通客人时间上更灵活些,还有这指甲油不外卖,只能由咱们在这里给人画。”
三姐儿笑着点头,“我知道,物以稀为贵嘛,我明白着呢。”
她不是这个意思,玉格笑了笑,又对四姐儿道:“我虽然,但年纪小,接触客人的一只手带上手套,脸上再蒙着口罩,应该就不妨事了,但只我一个这样,显得突兀,所以不如四姐也这般,咱们再招四个小丫头来,一人教两个,教上大半个月,也差不多出师了。”
四姐儿点头,她觉得很是,“正好那时我和三姐也要选秀了,正经该抓紧时间带几个小丫头出来。”
玉格笑着点点头,是呀,要选秀了。
但紧接着笑容又淡了几分,选秀完,她就该去上学了,唉。
倒是三姐儿的笑灿烂得若满园花开,“要选秀了,哈哈,咱们这生意得红火成什么样儿!”
第70章 、美甲店
宣传推出美甲的时候,三姐儿才深刻体会到会员身份和贵宾卡的便利,她们能打着送福利的名义,精准的把美甲告知给愿意为此花银子的客人们。
而红福记的美甲一经推出,也果不其然,大受京城贵女欢迎,头几日只会员和贵宾们的预定就排不开时间,再加上因为选秀在即,而回京的在外任职的旗人官员家的小姐,不夸张的说,停在红福记门前的骄子和马车真如流水一般来来去去,不曾断绝。
还是那句话,京城的贵人太多了。
就比如她们镶蓝旗的佐领大人,佐领还只是八旗旗人里最小的一个层级,佐领之上还有参领,参领之上还有都统,而都统之上还有领主。
也不用分满蒙汉三旗了,只说镶蓝满军旗,便有五个参领,八十九个佐领,所以更不用说八旗满汉蒙二十四旗里头有多少贵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