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意火爆也有生意火爆的坏处,不提一些个规矩大,非要红福记派人上门去做美甲的贵夫人们,也不提彼此有矛盾的贵女们在红福记里别苗头的剑拔弩张,只没耐心的客人们不愿意遵守规矩排次序,就足够麻烦,偏偏这其中还有不少能以势压人,让人不敢拒绝而不得不慎重对待的人物。
但这些三姐儿都能忍受,头一件,如今店里只有四姐儿和玉格两个能做美甲,若要到府上,店里的客人就顾不过来,路上又要花时间,许多种颜色也不能都带上,画师紧张着,也画不出好样式。
当然不是怕冷落了别的客人,而叫夫人您落埋怨,只是为了做出更好看、能叫夫人满意的美甲,还是您亲自到店里做最好。
第二件,到红福记做美甲的客人排不过来,一次是五个五个的进,其中两个由四姐儿和玉格接待,至于旁的也有小丫头伺候着先挑选了颜色,剪好磨好指甲,涂上底色。
总之不是独独两个人,总要顾忌着颜面,而三姐儿再留心记下,下次把那不和的时间错开就没事了。
至于第三件,正因为能以势压人的客人不少,于是这问题倒还不算什么大问题了,只要小心些,这些贵女们比她们更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该让,什么人什么时候不用让。
所以,红福记的美甲推出三日,只有一件事,叫三姐儿捶胸顿足后悔不迭,那就是,“卖便宜了!又卖便宜了!”
四姐儿道:“也不便宜了,画一次就要五两银子呢。”
三姐儿捶胸道:“这偏不便宜不是看银子多少,得看客人!你瞧她们掏银子的时候有皱一下半下眉头吗?”
玉格笑了一声,摊手道:“要照着三姐这说法,你就是收十两百两,她们也不带皱眉头的。”
三姐儿更加悔恨了,十两!百两!
天呐!三姐儿重重的跺了跺脚。
玉格又连忙往回回转话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们的银子多,十两百两都不算多,可也不是、也不能随手就是十两百两的,能拿得出来,只是可能就来得少了,唉。”
玉格懊恼的拍了拍脑门,“总之,我觉得现在的价儿就正合适,极合适。”
五姐儿咯咯笑道:“玉格是说薄利多销,再说咱们这也不算薄利,是多利多销,这才是长久买卖呢。”
六姐儿猛点小脑袋,“对,这美甲过不久,肯定又有人跟着咱们学,只是这刚起头,来的客人多,身份又尊贵,他们才插不上手,可过一段必然又要跟咱们学的,咱们这价定太高了,倒不好了。”
四姐儿笑着瞧着五姐儿和六姐儿道:“你们两个自打做了账房后,也越发明白能干了。”
“那可不。”六姐儿骄傲的抬起了小下巴。
五姐儿只是笑。
三姐儿被她们扯了这一通,心情好些了,又嘱咐玉格和四姐儿,“一会儿你们两用热水泡一泡手,再让人给你们捏一捏,这三日,我们还好,你们两个是真累坏了,后头只怕也有好一阵不得闲呢。”
玉格和四姐儿点头应下,自去吃饭要热水,六姐儿却缠上三姐儿。
“三姐三姐,玉格的工钱你别忘了,四姐只画指甲就要分一成收益,可玉格又是想法子做出了这指甲油,又跟着一起画指甲,他得分两成,不,三成收益!”
“什么三成?四成!”三姐儿一挥手道,对于类似这样的问题,她们内部总是谈得这样和谐又快捷。
三姐儿又道:“不过只能这头一个月,往后,玉格就只能分两成了。”
六姐儿也理解,账面上不好做嘛。
第二日,红福记一开门,不过一刻钟,便有五辆马车停在红福记门前,金掌柜摸着大肚腩,瞧得眼睛都红了,同样是贵宾卡牌面上的店家,怎么那些流民走后,就红福记一家格外红火。
郭掌柜走过来嫌弃的拍了拍他,“行了,擦擦你的哈喇子,咱们正要和那些想加入贵宾牌的商家谈事,他这生意越好,咱们越好谈价,好了好了,你也别馋了,他不是让了一成利给咱们吗?如今这贵宾牌你可是独占了两成半。”
金掌柜白了他一眼,“有嫌银子多的吗?”
金掌柜和郭掌柜一起走出两步,又停下步子问道:“你说,我要是和玉格说,掺一股他这美甲的生意丽嘉,他能不能答应?我瞧着他那指甲油要用不少金粉呢。”
郭掌柜回他一个白眼,“他还从郝掌柜那里定了不少细毛笔呢,你看人郝掌柜说什么了?金胖子,你能不能要点脸。”
“唉,”金掌柜叹了一声,和脸比起来,他还是更想要银子。
两人正在继续走,突然瞧见,前面驶来三辆马车,打头的一辆,只拉车的马便有两匹,皆是膘肥体壮的骏马,瞧着甚至有几分军马的英姿。
车身更是华丽不凡,不仅四面都用丝绸包裹着,四角还缀着镶金嵌宝的香毬,随着马车驶近,能闻到阵阵幽香。
后头跟着的两辆,倒是普通的青布马车,只是也比寻常的要大些,大约是载着奴仆下人,只是带这么多下人出行,这阵仗……
金掌柜不由惊而奇道:“这是哪一家,好大的气派。”
郭掌柜摇了摇头,“我瞧着也有些眼生,奇了,咱们这附近镶红旗、正红旗,就是镶蓝旗和正黄旗的人家,我纵有不认识的,瞧马车随从也能瞧出两分,只这个,还真是从没见过。”
金掌柜道:“难道是外任的人家?”
郭掌柜想了想还是摇头,“哪家外任的能有这样的气派。”
金掌柜却道:“怎么没有,江宁织造曹家。”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在红福记店门前停下,后面两辆马车上的丫鬟奴仆鱼贯而出,一丫鬟到前头马车旁低声禀报了两句,而后打起车帘,一旁的仆妇跪到地上,以自身腰背做踏步石。
而后一妇人一女童搭着丫鬟的手,踩着仆妇的背从车厢中行了出来,妇人梳了个软翅头,戴了满头的珠翠,但只艳不俗,反增妖媚,玉手轻搭在丫鬟的手臂上,身姿娉婷婀娜。
其后的女童瞧模样只有六七八九岁的模样,除了和妇人相似的精致五官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项间的那一挂大璎珞,璎珞由黄金制成,中间是黄金打的足有成□□头大小的平安锁,其下还缀着金珠流苏。
与妇人的娇媚之态不同,女童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骄横的贵气。
金掌柜的视线好一会儿才从那女童身上的璎珞处移开,同郭掌柜道:“倒有些,咳,倒像是咱们京城的姑娘。”
郭掌柜瞥了他一眼,“你若是想知道,去红福记里问一声不就得了。”
“嘿,”金掌柜笑了一声,还真跟了过去,这样的人家,若能把她们引到鑫顺阁,那可再好不过。
金掌柜跟了过去,郭掌柜背着手,面色无奈的也只好跟过去了。
红福记里,三姐儿有些意外的看向两人,但不过片刻,又收敛起神情,继续对着前头的贵夫人解释道:“夫人,咱们地方小,里头只有五张桌子,这会儿都坐满了,又只有两个画师做指甲,一位客人做完,外头就又会有早先约好的客人过来,时间上也排满了,要不,您先看看别的东西,我这就帮您排时间?”
妇人捏着一根手指头,饶有兴致的瞧着,只不说话。
女童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旁边的丫鬟不客气的怒斥道:“擦亮你的狗眼,你是什么东西,里头那些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我家夫人一个等字?我家夫人和小姐愿意亲自过来,已经是给你们脸面了,别给脸不要脸,不知好歹的东西。”
三姐儿的脸色霎时白了,来的夫人小姐们,纵有性子刻薄暴躁的,但也都讲一个“理”和“礼”字,还从没见这样疾言厉色,上来就开骂的,三姐儿脸色由白转红,羞得恼得不知道如何应对。
后头的仆妇已经打起珠帘,准备伺候着妇人和女童进到里间。
金掌柜忙上前缓和道:“夫人恕罪,小姐恕罪,不知府上是哪一家,里头还有别的客人,请夫人稍等片刻,总得等、总得容小的们准备准备。”
妇人抬眼瞧了金掌柜一眼,轻笑一声,又低下头瞧着自己的指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了抹指甲表面并不存在的灰。
这般姿态,看来真是极了不得的人家了。
郭掌柜往后退了两步站到珠帘处,正要给里头的玉格使眼色,就见里头,玉格已经听到动静,对正做着指甲的客人告了罪,准备出来查看情况。
走到一半,就听到妇人旁边的丫鬟傲然回道:“我们家老爷是隆科多隆大人,孝懿仁皇后的亲弟弟,一等公佟国维佟大人的儿子,皇上的銮仪使,正蓝蒙古旗的副都统,这是我们家夫人和小姐,识相点,赶紧把里头的人都撵了,把屋子打扫干净了,请我们家夫人和小姐进去,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听到这个,玉格还没有如何,里间别的小姐们先厌烦又惧怕起来,神色间带着不安,一副想走又怕失了面子的模样。
郭掌柜听此也是一惊,见到玉格走出来,上前一步站定,和她错身而过时,小声说了一句,“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