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神情低落下去,“那一天不少人家特特传了话来,扯了各种理由,只说两家不合适。”
玉格一时觉得好笑,人生的起起落落太快,也是不得不叫人淡定从容下来。
但再想想也没什么好笑的,婚事如此,婚姻如此,实在不值得一笑。
陈氏叹了一声,接着道:“今儿,大约又有不少媒人上门。”
“那额娘怎么看?”
陈氏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想着先都不应,三姐儿和四姐儿今年就要选秀了,要是、等选秀结果出来了再说。”
二姐儿和金姐儿凝神听了这阵子,神情已渐渐放松下来,陈氏的打算确实是为着她们好,三姐儿和四姐儿要是中选了,她们就能攀到更高更好的婚事,也确实不用着急。
三姐儿和四姐儿对视一眼,四姐儿倒没什么,三姐儿却纠结着眼神闪躲开,她如今不想中选了,她喜欢做红福记的掌柜。
五姐儿和六姐儿还有些懵懵懂懂,不过也听明白了几分,这婚事起落中的世情人心。
玉格道:“那些先头来提亲,后头又反悔的,自然不必再考虑,额娘先瞧着前头没反悔的那些,再瞧瞧后头有什么好的没有,这事是二姐和金姐儿一辈子的大事,先瞧着,慢慢瞧,多瞧一阵子也没什么。”
陈氏忙点头道:“你说得是,是得做两手准备,万一三姐儿和四姐儿没选上,这头也不至于太匆忙。”
玉格接着道:“而且比咱们家门户低也有低的好处,心里敬畏着,总能对二姐和金姐儿客气几分。”
陈氏点头应是。
吃过早饭,不等各路媒人或亲戚邻居们上门,玉格便带着三姐儿、四姐儿、五姐儿、六姐儿准备去红福记了。
打开院门,六姐儿惊喜的发现,“哇!马车!我们今儿坐马车去红福记吗?哇哇哇!玉格你太好了!”
玉格笑着伸手推开要扑上来的六姐儿,“注意一下,有人看着呢,你和我都不小了。”
六姐儿笑嘻嘻的转头往马头处走去,好奇的想要摸马儿又害怕又舍不得离开,张满仓笑道:“六姑娘先上车吧,这是叫来的马车,玉格少爷已经吩咐我爹去买马车了,等咱们自己买了马车回来,您再慢慢看。”
六姐儿背着手转过身,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玉格。
玉格却道:“别臭美,不是为了你买的,是确实要用。”
玉格说着,让着三姐儿四姐儿和五姐儿先上车,而后不等六姐儿,自己也上车了。
六姐儿也没有耍小性儿不高兴,只笑呵呵的跟过来往车上钻,怎么就不是为她买的呢,昨儿她才说了没坐过马车呢,嘻嘻,玉格儿还是和她最要好。
六姐儿只认准了这个,别的都不听。
路上,玉格和三姐儿说了马车的安排。
“我让张叔和丰年一起去买的马车,到时候让他们两先学学,再然后让丰年来红福记,换满仓去学,这样以后咱们用车、大姐回家,还有绣娘们轮休休假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三姐儿点点头,又道:“昨儿和前儿红福记有事,我就让绣娘们轮流着放了两天假,只是桂花婶、我想着还得再请一个来做饭打扫的婶子,不然只桂花婶一个,连个能倒班休息的时候也没有。”
玉格笑着点头,“三姐看着安排就是。”
三姐儿闻言,嗔怪的瞥了她一眼。
贵宾卡的事情平息后,几家的生意并没有立刻好转过来,毕竟城外的饥民未散,高消费的事情总得低调着些,所以三姐儿也没急着把回家探亲的绣娘们招回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第二拨休假的绣娘们到了回来的时候,三姐儿才派已经驾车驾得有模有样的张丰年去外城把绣娘们接回来,顺便问问那几家里,有没有想要到红福记做饭打扫的婶子。
张满仓跑回棺材胡同传了话,张丰年又驾着马车把他送回红福记,这才往外城接人去。
因为绣娘们都定了要在红福记做二十年,城外的明叔等人也有了帮忙建房的工钱和别的收入,几个绣娘们的家人便提前进了城,找了地方安置下来,住在外城两处挨着的大杂院内。
三姐儿瞧着张丰年驾车往城外去,又看着传话回来的张满仓,心里想着……院子还是太小了,连辆马车都放不下,回回要用车,都得让人先回去传了话再驾车过来,很不方便。
“满仓你等等。”三姐儿叫住要往后院走的张满仓。
张满仓忙住脚回身,“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三姐儿道:“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嗯,咱们这院子后面的胡同里头,有什么要卖院子的人家没有。”
张满仓瞪大了眼,这才刚买了马车又要买院子了?
“这、少爷不是说,咱们这一段收不到什么现银了吗?”
贵宾卡的买卖刚起飞就夭折,而他们店里为了家里的房子、隔壁的院子还有大姑娘的嫁妆,在开业的时候就把银子收得差不多了,一百两银子且要花一阵子了。
三姐儿道:“你先打听着,我自有安排。”
三姐儿信心十足,张满仓就……
行吧,张满仓点点头,又往店外走去。
这头信心十足的三姐儿迈着沉稳的步伐找到了玉格,交了一百两银子又如何,让玉格想个别的法子,或是捣鼓一个更贵的东西出来,三两下把那一百两用完,不就又有现银入账了吗。
玉格听得大为震撼,“三姐,这怎么能这么算?”
“怎么不能这么算,咱们当初只一间铺面的时候就收了一千多两银子的现银,刨去本钱和税钱,咱们也分到了足足四百两银子,现如今多了两间铺面,咱们也不求多了,只一半,收个四五百两银子,让咱们能分到两百两银子再买个小院就行。”
三姐儿给完压力,又开始描绘美好的蓝图。
“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小院子能养花养草、养猫逗狗吗,这回挣了银子,买了院子,你不就能过上你想过的日子了吗,就在红福记后面的胡同里买个小院,再在红福记开个后门,到时候咱们住起来宽松,到红福记来看店做事也方便,用马车也方便。”
“要是有事,你踏出家门走几步就能到红福记,要是没事,你就在家养你的猫逗你的狗,睡到天光大亮也没事,观云观雨观太阳,都随你,这不是你想要的日子吗?”
玉格承认她狠狠的心动了。
“好吧,我想想办法。”
人的欲望,果然是无止境的,但也是动力所在啊。
瞧见玉格答应了,三姐儿满意的笑了笑,放心的到前头继续看铺子去了。
外城,大山娘和大山正拿着包袱送大山媳妇出门,“虽然红福记是好东家,但你身子弱,自己也要多注意些,别累着,身子是最要紧的,家里有我呢,你和大山放心,我在家给你们看着孩子。”
大山娘嘱咐完儿媳妇,又把包袱递给大山,接着嘱咐道:“你拿着包袱,照顾好你媳妇,把她送回红福记去,她身子不好,路上不要赶,慢慢走,你多扶着点儿,好了早点出来,路上不用急,慢慢走,别迟了就行。”
大山接过包袱点头应下,“您放心。”
大山媳妇却道:“娘,不用给我准备这些,你和大山还有大宝他们吃就行,我用不着,红福记里头一日吃三顿,不说吃得多好,但是和少东家和姑娘她们吃的是一样的,顿顿都有干粮,管饱,我真用不着。”
大山娘却非要她带着,“那么多人呢,能吃得多饱,你这样的,唉,说到这个我就担心,你这样的,大伙一起吃饭,你抢得过哪个?哎哎哎,我知道,不用抢不用抢,好吧,不用抢,可你晚上饿了怎么办?还是自己带着些干粮好,饿了能自己垫吧垫吧。”
老人家固执起来很难说通,再说又是为了自己好,大山媳妇没法子,只能收下包袱了。
旁边同住大杂院的人瞧见了,也很赞同大山娘的说法,可不是,在外头做工能吃得多好?想是那小媳妇不想家里人担心,说来哄家里人的罢了。
转念又奇,头一回瞧见对儿媳妇比对自己儿子还好的婆婆,又由着这么个漂亮儿媳妇一个人出去做工,也不知是傻,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山媳妇蹲下身子和孩子们告别,大山娘扫视过大杂院里其它的人,抬起下巴只笑不语。
他们知道什么,她儿媳妇一个人能挣一两银子的工钱,她在家看好孙儿,儿子出去打零工日常花用,那一两银子就能完完整整的攒下来,这么攒上个六七年,他们就能在外城买一处小院,在这京城里头安家了,他们懂什么。
大山娘瞧着自己纤细瘦弱的儿媳,满眼都是笑。
到时候大孙子也大了,他们再攒银子买上一亩地,她就去种地去,这日子不就红火起来了。
大山娘正畅想着以后的好日子,一辆马车停到了他们面前,马夫还是熟人。
“丰年,你怎么过来了?三姑娘吩咐你出来办事?”
大山娘加重了三姑娘三个字,好叫大杂院里头的人停到,收起他们的腌臜猜度。
张丰年呵呵笑着回道:“没别的事,就是三姑娘说路上远,叫我来接各位绣娘回红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