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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奸相他哥遗孀[重生] (钝书生)


  崔净空任她打,冯玉贞一双手把他的衣襟都揪扯得有些凌乱,他把人不顾抗拒抱到腿上,指节揩去她的泪花。
  男人面色沉郁,被她埋怨时一声不吭,唯独听到女人最后那句话时蹙起墨眉,他的心跟停摆了一瞬似的。
  崔净空自身所历尽的险绝之境无数,他半日之前方才从刀光剑影中突出重围,身上覆有深深浅浅、有些足以危及性命的疤痕。死在他手下的人更是不可计数,他从前把夺人性命当乐趣,可这些都比不过冯玉贞这半句话。
  只要略一想冯玉贞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白布蒙着头面,同她素净的面容一样白,心胆便宛若被剖开似的痛楚。
  他搂紧她,生怕怀里温热的躯体变得和他手下亡魂似的僵冷,这折磨的不是冯玉贞,反倒把他弄得慌了神,他道:“别这么说……”
  他的声音太轻,沉浸在悲痛里的冯玉贞听不到耳朵里。她哭得累了,又整夜未眠,耗光了残存的气力,很快便疲倦了。
  崔净空将人放平躺到床上,扯过被角盖住腰腹,冯玉贞却侧转过身,对着床内,不去看他。崔净空欲伸出摸她发顶的手只得顿滞在半空。半晌后他道:“你先睡一会儿。”
  崔净空拣起地上的马鞭,轻步走出屋子,将房门合上的片刻,他转过脚,李畴赶忙迎上前道:“主子,我命人去烧水做早膳,您修整修整罢。”
  天已大白,崔净空自岭南接到急报,只来得及卸下甲胄,骑装上沾染的血污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旁人的,满身狼藉。崔净空沉寂片刻,望着院中那棵枝叶葳蕤的枇杷树,古井无波似的语调:“找着人了?”
  李畴将头一点,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主子放心,查到书院西面的山林里,有个猎户说是昨日黄昏时于山脚下撞见几个生面孔,同我们先前追到半截的线索吻合,已经调人过去摸查了。”
  按理说这无疑是难得的好消息了,崔净空却没有应声,李畴抬头谨慎地一瞟,看到这张俊美的脸上遍布阴冷、狰狞的神色,好似披着人皮的恶鬼,顿感骨寒毛竖。
  “加快去找,有了音信便赶紧递回,叫她安心些。”
  李畴低眉顺眼道:“是。”
  他办事很得力,崔净空扭过身,朝偏房走去,嘴上吩咐道:“我去换一身衣服,你先将灶台烧柴热起来,我给她煨一碗米粥。”
  李畴“诶呦”了一声,手忙脚乱接过他抛过来的马鞭,急忙道:“主子您披霜带露一整夜,很是辛劳,奴才早叫厨子候着,只是不知您同夫人何时出来,这才没有提前办。”
  可崔净空不听,只是轻飘飘朝他瞥一眼:“照我的意思办。”
  李畴住了口,不敢不听,总归这位爷也不是头一次亲自动手了,只得顺着他去东厨生火。
  崔净空端着碗,推门进来,冯玉贞还是之前他摆弄的姿势,听到门开阖的响声,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冯玉贞没有睡着,将碗放在桌上,坐到床沿,挨在她的身边,俄而道:“起来吃些东西罢,别饿坏了自己。”
  冯玉贞意外的顺从,她支着褥子从床上坐起,却不去接他手里的碗,而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
  崔净空并未沐浴,只是拿湿布擦拭一遍,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敛眸,眼睫便荫蔽出两片哀怜的青色暗影。
  望着这张清隽的面容,冯玉贞忽而平静道:“我不想看见你。”
  崔净空面色不改:“好,你喝完我便出去。”冯玉贞接过那碗粥,不用汤匙,仰头灌下去两口,便识出了这粥同先前李畴送来的醒酒汤味道极为相似。
  她停下动作,两手捧住碗,搁在膝头,并没有抬头看他:“这是你做的?”
  “是,可是不合你的意?”
  冯玉贞摇摇头,她好似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嗫嚅,吐不出半个音儿来,眼睛酸胀,崔净空看见有几滴泪珠掉在那半碗粥里,她拿手抹去,更多的眼泪却滔滔流下来。
  崔净空将碗搁在桌上,走回她身边,冯玉贞仰头望着他,泪水扑簌簌地下坠,她嗓音微颤,趋于哽咽,无助地将面颊偎在他身上:“空哥儿,我知道不能全怪你,可是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怨谁……我心里痛得厉害……”
  他抚着女人的长发,一下接着一下,轻声道:“不,的确怪我,倘若这样你好受些。”
  他实则一直清楚,冯玉贞是个老实本分过日子的女人,倘若中途没有他插进来,她同喜安两个人大抵会一直住在那个江南小镇,生老病死、嫁娶丧葬都不挪窝,安康而祥和地度过余生,是他将她们搅进了这摊浑水里。
  崔净空嘴里尝出一点后悔的苦味,拿手为她整理凌乱卷进的领口,垂眸凝着她泪痕交错的面容:“只是……求你不要憎恶我,允我之后再来看你。”
  于岭南接到秘报的那刻,他霎时间惊出冷汗来,或许是日光叫人眩晕,他第一反应是窃喜,好在被掠走的并非是冯玉贞。
  他自私自利的凉薄性情融在骨血里,对冯喜安也是爱屋及乌居多,正如他派去看守冯玉贞的人总要比喜安多一些,也是如此才让人插了空子。可冯玉贞悲恸至此,他也不甚好受,心疼里又掺着些微的嫉妒。
  冯玉贞好似要流干净眼泪似的,冯喜安走失,简直跟她小半条命似的。只是,若是不见踪影的人是我,你也会为我而流泪吗?
  屋里十分寂静,日光照亮了屋室,四壁都是灰惨惨的,两个人坐在床边,冯玉贞神昏头疼,只是两手攥着崔净空的手掌,想从中汲取一点生的希望,嘴里反复念着:“求菩萨保佑……”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好似来了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只听到李畴罕见地扯起嗓子,欣喜喊道:“主子!夫人!侍卫们捉住贼人了!”
  冯玉贞倏地站起来,起身太猛,一时间眼前发黑,身旁的崔净空揽住她,她只得合目缓了片刻,匆匆推开门走出去,碰上门口满面笑容的李畴。
  “可是真的?”
  李畴笑盈盈道:“夫人,千真万确!”
  身后的崔净空紧跟着问道:“可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喜安在哪儿了吗?”
  李畴正色道:“回大人,押送回来的路上就招了,他们当时被追得紧,预知事情快要败露,便将小主子暂时交由一伙相熟的人牙子看管,窝点便在十里开外,荆河旁的一间荒屋里。”
  冯玉贞听闻这个大好的消息,将近一整日提心吊胆,霎时间放松下来,两腿发软,倒在崔净空身上大喘气:“幸好,幸好……”
  崔净空扶稳她,一对乌沉的眼珠盯着李畴,再确认了一遍:“可信吗?”
  李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比了一个当年刑讯时崔净空常做的手势,意为“给他喂药”,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主子放心,特意按您的指令上的好药,全灌下去了。”
  崔净空颔首,这算是满意了。第一波人已经前去扫平潜在的危险,崔净空要跟着第二波出发的侍卫们去找,冯玉贞却不依,也要跟着他去。
  一直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这时候却冷硬起来:“暗箭难防,保不准他们有埋伏,你不能去。”崔净空干脆地翻身上马,冯玉贞便在马下,用那双微红的、湿润的眼睛望向他。
  她伸手轻轻揪住崔净空的袖子,执意道:“带我也去罢,没有你,我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实在害怕。”
  掌心一痒,他低下头,见女人温热的手钻进了他的手里,反手握住了他。
  拒绝不了,一点法子也没有。崔净空只得俯身将她抱起,将人放在身前。他勒住缰绳,嗓音有些憋闷:“若是有异动,赶快躲在我怀里,知道吗?”
  咻咻然的热气撒在她颈后,冯玉贞略侧身缩了缩,见他同意,十足的喜出望外。
  将她携上来,崔净空一声令下,一班人马便朝着地方奔去。
  “……那个今天多出来的小崽子怎么回事?”
  “不晓得,头儿叫先藏在咱们这里,不让乱动。”
  “可惜咯,我刚刚看了一眼牙口,很不赖,卖到大户家当小厮,能赚这个数……”
  声音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传来,冯喜安恢复了一些神智,脑袋胀痛,口鼻处还残留着那张麻布上刺鼻的气味。
  她向来谨慎,以防被人识破,从不在学院如厕。可兴许是那日跟阿娘在荆城吃的东西太杂太多,闹了肚子,只得匆匆跑去茅房。
  冯喜安一出来,拐过那丛茅房前的南天竹时,从里忽而伸出一只手,来人用一条麻布罩住她的口鼻,她毕竟是小孩子,力气不足,挣扎不开,于药效的加持下很快昏了过去。
  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冯喜安缓缓睁开眼,只看到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药劲还没有过去,她脑子转得很慢,花了片刻功夫才捋清现状。
  目前身处一间狭窄草屋,透风漏雨,大抵是清晨,屋里能勉强视物。她被扔在墙角,两臂后剪绑着,不知道绑了多久,她试着动了动,总归是已经酸麻了。
  她扭过头,只见墙边挤着一排灰扑扑的小人,应该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神情俱是麻木,她正挨个儿打量过去,耳边传来细小的声音:“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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