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好好说话吗?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把我那几个小妈,尤其是你那个前儿媳妇的丫头小妈给带上来,放在你身边,你非不要!”母亲在怀里发抖,越发让宋舒彦气得脑门子青筋搏动,“实在忍不住,外头书寓里,有才情,能说会唱,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去泄泄火,不行吗?”
被儿子说得如此不堪,宋老爷想打这个逆子,看着在儿子怀里发抖的老婆,他又没法子动手了。
“出去啊!”宋舒彦吼他爹,“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喝了点猫尿就管不住自己了。”
“我真不是。”
“你什么时候是假的?跟二妈在我妈面前演春宫是假的?一砸千金,追三妈是假的,把你三姨太的丫头拉上床,成了我四妈,也是假的?儿媳妇的贴身丫头是自己爬上你的床的?”宋舒彦一口气爆出他亲爹的荒唐事。
被儿子这么骂,宋老爷低头不语。
“捉猪猡要看看猪娘,我现在是知道了,我要是小瑜我也不想嫁到这样的人家来。有个这样的公公,谁能保证自己的丈夫不会像他爹。换我也肯定选傅嘉树,看看人家爸妈多恩爱?傅伯伯对傅伯母多一心一意?”宋舒彦见他还不走,把母亲交给芳姨,走过去拉住他父亲的胳膊往外扯,“回你房里去,好好想想清楚。我妈不是你那些女人。你还记得黄大夫跟你说的话吗?她再这样下去没几年好活了,你让她多活几年。我可以不要海东,整个宋家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妈!”
宋舒彦半是推,半是拉,把亲爹塞进他的房间里,拉上了门。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他快步走到他妈那里。
那种被男人压制得没办法动弹的恐惧,被他带着口水的唇舔上眼睛的恶心,宋太太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木愣愣地由着阿芳拿毛巾给她捂眼睛,看见儿子,拉住了儿子的手。
宋舒彦见母亲这样,跟阿芳说:“芳姨,给我地上铺一条席子,我睡母亲这里。”
“哎!”阿芳给宋舒彦打了地铺。
宋舒彦扶着母亲坐在床沿:“妈,我在这里守着。再睡一会儿,今天晚上,你就去小瑜那里了。小瑜那么凶,她会护着你的。”
说着他掀开被子,让母亲睡下,他在母亲床跟前的地上躺下,把手伸给母亲:“妈,握着我的手睡,我一直都在。”
他不想再叫疏远的称呼“母亲”,只想叫一声“妈”。
宋太太眼泪落出来,伸手给儿子,被儿子温暖的大手包围。
小时候她和儿子睡觉,儿子睡不安稳,她让儿子握住她的手指:“宝宝,握住娘的手,乖乖睡!”
这么多年了,儿子的手这么大了,他能护着她了,她怨过,痛心过,儿子为什么会步他爹的老路?现在看来,儿子和他爹终究是不同的。
“舒彦,睡吧!”
娘俩关灯睡下。
被儿子塞进屋里的宋老爷,渐渐地酒意消退,整个人算是彻底清醒了,想起刚才明玉颤抖的身体,宋老爷追悔莫及,只能拉开窗帘等天亮,等明玉起床了再跟她好好说说,求她原谅,他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宋老爷洗了脸,穿了衣服下楼,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看着楼梯。
张妈住在宋公馆隔开一条马路的公寓里,昨夜她走的时候太太回来了,她一大清早过来,老头子还说她,太太一来,她是恨不能家都不要了,比什么时候都勤快。
她骂老头子:“没有太太哪有我?这些年我都在外伺候老爷和少爷,甚至还有那几个姨太太,都没在太太跟前尽心过。”
张妈刚刚进宋公馆,就被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佣人给扯住了胳膊:“张妈,昨夜上头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太太尖叫,少爷跟老爷吵架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芳姨站在楼梯上,不许人上去,没人敢上去。所以不晓得,就是跟您说一声,昨夜闹得很厉害。”
张妈一想也可能少爷还是一根筋,放不下秦小姐,这个秦小姐有什么好的?宋家这么大的家业,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走进屋子,看见黑着眼圈的老爷坐在沙发上。
“老爷早。”
宋老爷左等右等,等不到明玉下来,看见张妈立马说:“张妈,你上楼去问问阿芳,太太可起了?”
张妈疑惑,怎么就问起太太了?
“要是太太起了,或者没起。你都下来告诉我一声。”
张妈上楼去,见阿芳的房间没人,去太太房间,见阿芳在伺候太太起身,走进去:“太太早。”
“阿英,早。”
“太太起了,老爷让问呢?要是太太起了,就告诉他一声。”张妈说道。
阿芳放下手里的梳子,扯住张妈的袖子:“不许去告诉他。”
说着贴着张妈的耳朵粗略地说了昨晚的事,阿芳想起这些就气得发抖:“我告诉你,就是大少爷都是站在太太一边儿的。你自己想想我们家七小姐,未出阁的时候才情样貌哪样不好?配他难道不够?被他糟践成这样?昨夜还闹出这般动静,家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他睡的,闹到二十几年没同房的太太头上?”
“那怎么办?”
“反正太太不想见他。”
宋舒彦走进来,阿芳跟宋舒彦说:“大少爷,张妈说老爷坐在楼下客厅等太太。”
宋舒彦扣上衬衫袖扣跟张妈说:“张妈,你从边门下楼,让唐师傅等在车里,我陪太太从小楼梯下楼。”
副楼本就是楼下佣人,楼上客房,有独立楼梯,张妈立刻下楼通知了唐师傅,上来说:“唐师傅已经在了。”
“妈,走吧!”宋舒彦牵着他妈的手,母子俩下楼。
宋老爷坐在客厅里,仰头看着楼梯,就是明玉不下来,至少张妈下来告诉他一声,到底明玉怎么一回事?
他想要上去,又怕吓着明玉,不上去又坐立不安,在焦躁地等待中,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这才发现不对劲,快步跑出去,走到门口却见家里的汽车,开向大门口,张妈站在那里目送汽车离开。
宋老爷往张妈那里去:“太太呢?”
张妈虎着一张脸看宋老爷:“老爷忘记了,我先是朱家七小姐的贴身丫头阿英,后来才成了您上海的管家婆张妈。”
宋老爷想要发火,却见张妈眼睛眼泪滚出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水灵灵的大姑娘的时候您不想,到现在都成了这么个老太婆,您倒是想了。”
“我没有!”宋老爷想解释,他是真没有,他是喝得有点多,满心都是亏欠,就想跟老妻道歉,告诉她,他错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跟条发了情的狗似的,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张妈鼻孔里出气,满脸不信地转身进屋,这个家是大少爷的,要不是大少爷在,她也收拾收拾走了。
宋老爷被留在院子里,听着外头电车“铛铛铛”的声音,他现在该怎么办?
车里宋舒彦握着亲娘的手:“妈,我带您去吃生煎和粉丝汤,就是傅嘉树那个东西带小瑜去吃的那家。”
昨夜骂他爹的时候,宋舒彦心头最后一个症结都打开了,秦瑜选傅嘉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不经历这么一回,自己哪里会真懂得他妈的苦?
车子停在弄堂口,大清早的点心铺子生意很好。
拿着搪瓷缸子的女人过来叫:“老张给我打两份豆腐浆,再来四两生煎。”
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吃豆花配上小笼馒头。
宋舒彦带着主仆二人和唐师傅坐下,他要了四份份双档,两笼小笼,四两生煎。他抽了筷子递给他妈和阿芳:“妈,芳姨,咱们宁波是吃面结面,里面是面结加上油豆腐配上面条,这里是面筋加面结配粉丝,味道差不多又不一样,您尝尝!”
看见他妈喝了一口汤:“好吃的。”
有了儿子全力的支持,宋太太心里有底了,那事儿以后还睡着了两个小时,反而倒是比平时更加睡得踏实了。此刻心情倒是不错说:“阿芳,吃这个生煎,这个底很香。比小瑜带我们在杭州吃的那个还好吃。”
“杭州那个也好吃的。”
“可能是那天你走得累了,所以吃什么都好吃!我还是觉得这里的好吃。”宋太太跟阿芳争。
听见这话,宋舒彦发现作为人子,他极少像傅嘉树那样,动不动就说:“我得去拍我妈马屁去了。”
自家妈呢?很少出来,所以才会为了杭州一个摊子而跟阿芳争执起来。还能争执起来就好,至少证明他妈,心里没事儿。
确实,主仆俩虽然在大富之家,因为待在乡下,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几乎没有机会出来吃这些。
最近从家里出来,住在秦瑜这里了,傅太太是个爱吃街头巷尾小吃的,总想着带她出去,只是宋太太知道自己一双小脚,出行极不方便,带着她,别人玩得都不能尽兴,所以大多婉拒。傅太太时常给她们带点儿过来,让她尝尝味道,最近她倒是吃了不少,这些东西。当然,带回来的小笼馒头,哪有这里刚出笼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