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听伯母已经决定了说:“那就好办了。逻辑说得通,你从小看够了你父亲三妻四妾给你母亲带来的伤害。你认为男人应该对婚姻负责,应该对家庭负责。先跟我离婚,是你认为不自由的婚姻是对人的一种折磨,尤其是对女性而言,就像进入了一座活死人墓。你自己离婚为公众接受之后,你为你母亲找了出路,让她发挥所长。甚至劝你母亲离开那个带给她太多伤害的男人。但是你父亲,怎么可能接受你这样一个忤逆不孝子呢?你们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你父亲想把你清理出海东纱厂,但是因为你在海东纱厂做了这么多得人心的举措,你已经有了跟你父亲分庭抗礼的能力。所以海东纱厂现在分成两派,分别支持老爷和少爷。内耗非常严重。”
“你的意思是,让我父亲以为这是假离婚,实际上这是真离婚?”宋舒彦一口气接不上开,“秦瑜,你骗我,是我蠢。你以为我父亲也跟我一样蠢?”
“谁说要瞒他了?你父亲当初怎么劝你的,你这个时候不是全部都可以劝还给他?”秦瑜问他。
“离,这个婚必须得离,哪怕让我顶着这个宋太太的名头我都恶心,别说他现在了。”宋太太十分坚决,“你想让我能多活两年,就让我把婚离了。”
更何况是今天看下来,宋世范不晓得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和她做真夫妻,过日子了。要是被他缠上,天长日久,到时候亲眷们知道了肯定会来劝她,好不容易盼来了浪子回头,为什么不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到时候,难道她真要日日面对这个男人?这么多年的盘算里,能陪着她到死的,连儿子她都没奢望,只有阿芳。
宋舒彦这下为难了,自己离婚这个坎儿,算是过掉了。可宋家两代人先后离婚,算什么事儿?
只是看今天凌晨的那一幕,想想他妈惊恐的眼神,他父亲要是黄汤再灌多了,真要是哪一天想要爬他妈的床?作为儿子真能每次都管?再说把父亲从自家妈的床上拉下来,不更是滑稽?
“行吧!”宋舒彦应下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跟父亲开口。
秦瑜想了想:“舒彦兄,你等下给宋伯伯去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来我家吃饭。让他以为,我们做小辈的有意要劝和这件事。等他来了,咱们在关门打狗……不!瓮中捉鳖……啊不,总之就是鸿门宴,咱们一定要说服他,跟伯母离婚。”
“行了,想骂就骂,别遮遮掩掩的。”宋舒彦再问,“怎么说服?”
“还能怎么样?诱之以利,动之以情。”秦瑜说道,“他老人家最是能审时度势,难道他能放弃这种好机会?让你父亲知道,我跑了是真跑了,你妈跑了,她又不是立刻再婚,他有的是时间,来劝你妈回心转意。当然,你妈会不会跟他再复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这么办!”宋舒彦说道。
“对了,《碧玉簪》的戏文已经改好了,下午我去看,我说舒彦兄,要不要一起去看?这出戏,在你身上没用上,我觉得可以用在你父亲身上。在舆论上造势,遇到王玉林这种男人,就一定要离。别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宋舒彦再次心塞,这个狗东西!一次没用上,想用第二次。宋舒彦点头:“行!我跟你去看。”
“反正兴华厂最近没什么事,这样我陪你去六姐姐那里,看完之后。再去华美大戏院看改的戏文?你让唐师傅回去,意思上呢?就是你不想让父亲担心,所以让唐师傅回去说一声,你在这里陪着你母亲。这样你父亲才能安心,晚上才能高高兴兴地来。不是吗?”
两人一搭一档,阴谋诡计全部都算计好了,真的是张开了网等着他父亲,宋舒彦一双眼盯着秦瑜看,指傅嘉树:“当初你和这个东西给我设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舒彦兄,往事莫要再提,人生已经太多风雨,我们要勇敢面对。”秦瑜说道。
宋舒彦气得想打人,又不能打秦瑜,只能一拳头砸在傅嘉树的背上,傅嘉树疼得“嗷”一声叫起来,打完傅嘉树,他大踏步走出去,到车子边。
唐师傅看见大少爷出来,连忙问:“大少爷,是不是要走了?”
“不是,傅少爷今天会陪我和太太一起去六小姐那里,家里就一辆车,父亲也要用。你回去跟父亲说一声,就说,秦小姐说晚上她亲自下厨做几道菜,请父亲过来一起吃饭。请他晚上六点左右到。”
“行!我先回去了。”
唐师傅开车回宋公馆,宋公馆里,宋老爷坐在客厅里,心里头满是怒气,可有什么用?
“老爷,张妈让我给您送早餐来了。”
宋老爷昨夜喝了酒,有闹腾了这么久是真饿了,到桌上一看,就一碗阳春面,荷包蛋都没加:“就让我吃这个?”
佣人不敢用张妈的口气说,她只能说:“张妈让您凑合吃。”
宋老爷都能想象,张妈那个死人面孔:“爱吃不吃!反正外头有得吃的地方多的是。”
他是可以扔了筷子出去吃,不过想想自己这些年,扔下明玉一个人,一个个女人找过来,吃了这么多,却没寻到家的味道。
他用筷子挑起面条,默默地吃了起来,正在吃的时候,听见外头有汽车声响,虽然知道不可能是儿子和老妻再折回,不过他还是跑了出去。
只见车子停下,老唐下车:“老爷!”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送太太和少爷去陈六小姐那里?”宋老爷问。
“少爷怕您要用车,他请了傅少爷陪他去。他让我回来跟老爷说一声,今天晚上六点,秦小姐准备了家宴,请老爷过去吃饭。”
听见老唐这样说,宋老爷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昨夜,确实是自己不好。也不能巴望早上明玉就消气了,好在儿子虽然昨夜对自己一点儿都没个儿子的样子,可多少还是懂事的,知道找小瑜一起来说和。
这么一想,宋老爷进屋子端起刚才那碗没点儿荤腥的阳春面,呼噜噜地吃了起来。突然发觉阳春面,干干净净的也很好吃。
昨夜都没好好睡,先上楼补一个觉,等下午养足了精神,反正在小辈面前,也不要太顾着自己的面子,好好跟明玉认个错,让孩子们一起劝劝她……
第80章
宋老爷大白天正在做梦。
傅嘉树开车带母子俩一起去姮娥制衣厂。
上海引领了全国的时尚, 有句话叫做“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学不象,等到学了三分象, 上海又变新花样。”而这条静安寺路上大大小小的时装公司, 又是上海滩上时髦女性的聚集地。只要各大百货公司进了什么好看的西洋款式,很快都能在这条路上看见同样的款式。
姮娥在这条街上占了很大一个门面,秦瑜给出草图,在这里设计完工,出成品的连衣裙,已经挂在了橱窗里, 另外一边是长短不一的旗袍,边上还有一个门面则是她代理的一个法国品牌的化妆品。
看见傅嘉树的车, 陈锳已经迎了上来:“婶子,好久不见。”
“好几年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大姑娘。”
“是啊!转眼我已经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陈锳勾住宋太太, “伯母, 走!我带您去看看。”
傅嘉树和宋舒彦跟在后面,宋舒彦比他往前半步,就不想跟这么个东西并排走,偏生傅嘉树死皮赖脸, 过去勾住他的肩膀,这小子比他个头高,而且身材还略魁梧些, 平时又是骑马, 又是天天锻炼,力气还大, 宋舒彦一下子扯不掉他, 跟牛皮糖似的, 真烦人。
看了外头的铺面,几个人往里走,走过一个院子,里面是一排厂房,一间房里,厂房里老师傅在料子台上裁剪,边上还有五个女工在踩缝纫机,另外有四个女工在锁扣眼和钉扣子,另外一个绞了湿毛巾铺在衣服上,用电熨斗整烫完工的衣服。
“要是就做普通的衣裳呢?现在这些工人倒是都够了。只是咱们这里原来的东主留下了几位做旗袍的老师傅,手艺都十分好,要是不做好的旗袍呢!只能等他们走了,可旗袍要好,没有拿得出手手的绣花,又是一个问题。我也想着要去挖角,可好的绣工师傅,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
陈锳带着他们来到做旗袍的车间,比起做连衣裙的车间,这里冷清多了,三个绣花师傅正在绣花,宋太太走过去低头看,构图在她看来有些杂乱无章,配色?不晓得是不是现在这样是时髦?她是觉得,如果说手里功夫不到,真不能用如此繁复的色彩。
在绣繁花的时候,她确实也会用多层色彩,她会劈丝进行层层绣,一根丝线劈开分成两绒,一绒再分八丝,1丝又分八毛,两三毛合股这样细微的绣线,一层层堆叠,绣出一朵花上颜色的层次,乃至于光影的变幻。
宋太太又去看几件旗袍,确实这样的手工的旗袍,如此精细的盘扣,配上现在这几位绣娘的绣活,她都替几位老师傅可惜。
“这位太太,您看就这种绣活,我做一件浪费一件。”一个老师傅在边上说。
“婶子,我这里的绣娘就是这点本事。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