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周围的看客,就连他身边的小桃子和老孟都没反应过来,见过馄饨贩子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没见过少爷这么叫卖的!
虽说过程很出乎意料,但结果也很出乎意料。自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站出来,两篓子馄饨不到大半个时辰便卖光了,吃过的人都是赞不绝口,这么一宣扬,一时间小半个金陵城都知道从前的文家小少爷在街头叫卖一种特别好吃的小馄饨。
老孟和小桃子边收银子边发懵,不敢相信。文涌自是早有预料,人人都有猎奇心理,广而告之的效益永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钱来碗去之间,三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热火朝天。
文涌也急着盛饭端碗,一个不慎,汤勺偏了一小点便将手上烫的发了红,只能心底默默感叹一句:“自己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的小嫩手啊~”
招呼客人的老孟转眼看见自家少爷手上的红印,自己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心里发了酸的涩。
小河边的四合院里——
老孟一回来就在院子里噼里啪啦马不停蹄地砍柴,沉着张脸谁也不搭理,感觉不是谁偷了他钱,就是谁欠了他钱,要不然就是谁把他家少爷拐走了。
小桃子蹲在旁边怯生生地问:“孟叔,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砰!噼!啪!啦……”
文涌也发觉不对劲,蹲在小桃子身旁问:“孟叔,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咚!嘣!噼!啪……”
小桃子扭头低声问道:“少爷,孟叔这是怎么了?”
文涌一脸懵逼,回道:“我怎知道,一回来不就是这样。”
小桃子:“你不是整天都和孟叔在一起吗?你怎么不知道?”
文涌:“你不是整天也都和我们在一起吗?我为什么要知道?”
“哎,对哦!”
“是吧!”
饭桌上又又又是馄饨,从昨天晚上算起,加上宵夜,这已经是连续第四顿吃馄饨了,好在一时新鲜,三人倒也没吃腻。
家里一共就三个人,老孟一不说话,气氛迷之尴尬。老孟夹馄饨的手顿了一顿,欲言又止说不出来,想上一会还是得说:“少爷啊!”
文涌连忙抬头:“孟叔,什么事?”
老孟的语气有些哀叹:“要不然咱们还是别去卖馄饨了,不然下次我和小桃子去就行了,您毕竟是少爷,这样,不好。”
文涌就知道是这档子事,对着老孟正色道:“孟叔,您看是我现在这样好,还是我之前好?”
“少爷,这……”
“孟叔,其实不管是少爷还是小贩,只要自食其力,就没什么丢人的。我相信只要我好好干,早晚有一天能把我们文家的家业给挣回来。何况……我叫您一声孟叔,您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小侄子不就行了。”
老孟端着碗,沉默半响,才道:“哎。”
第4章 顺其自然
文涌卸下担子,又默默挑起,撇撇嘴道:“今日不摆了,咱们回去歇一歇。”
短短一个多月,这么多馄饨摊,其味道和文涌所卖的一般无二。好吧,甚至更好。子曰: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子没曰:保护版权,抄袭可耻。
不摆了,以后都不摆了。
小桃子气性未定,不禁气,小嘴炸油条般鼓起来。文涌倒是不甚在意,树挪死,人挪活,摆个小馄饨摊本就不是长久之计,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何况文涌也看得出来老孟不喜欢他整日如其他摊贩那般早出晚归,抛头露面,索性就将摊子收了,他总会有办法的。
实则,他的馄饨的确没有什么秘方特殊之处,大家一开始就是图个新鲜。
攒了一小笔钱,文涌坚决不让老孟再去山上砍柴了。
天还寒凉,砍柴又是和费气力的苦活,老孟手上满是红肿的老茧和细小的伤痕。
文涌揣宝贝似的搂着砍柴刀,蛮不讲理叫嚷着:“我不管,孟叔你要是再想去砍柴,你就、你就先砍了我!”
看着抱着刀的少爷,刀锋就对着自己的胸口。老孟就怕他一不留神伤了自个儿,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成,成,成。少爷说不去就不去,快把刀放下。”
文涌突然觉得,这以前泼皮耍无赖要钱的招数还是很好用的嘛!
……
第二日清晨。
卯时刚刚过半,文涌脑袋自动回神,伸手揉揉略沉的双眼,再睁开,复又呼出一口长气,醒了。
虽是逐渐习惯古人的生活方式,但文涌还是更偏爱早起一些。这儿的人总觉得有些不知变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多都不会改。以如今的季节,天亮的也较晚。
穿衣束发,洗漱完毕,文涌推开木窗,赏望美景。
雾蒙蒙的天色倒是看不出什么,一水儿的天青色。稍远处几棵不知名的花树开得很是茂盛,树影斑驳,树枝摇曳,好些嫩黄点缀其中。屋檐下参差不齐落下雨滴,嘀嗒嘀嗒的,当是不久前下了些小雨。
雨后清垢,心上去尘。文涌漫步院中,好不惬意。
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处处充满了生机,文涌喜欢早起绕着河边漫步小半个时辰,享受一番这古代毫无污染的空气,捋一番思路。
近来发生的事着实不少,皇太弟李景遂请辞改为晋王,燕王李弘冀为太子,南唐战败,李璟向后周称臣……不过这些文涌并不太在意,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有什么好惊奇的。
南唐好歹还能撑个十几年,他倒不必急,先存些积蓄,日后才能应对不时之需。
停步驻足,文涌低头,看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河面沉思,一个人就是一滴水,一段河流就是一段历史,河流时而清,时而浊,时而窄,时而宽,时而平静如镜,时而汹涌不息……历史亦然。河流之所以不同于死水,便是在于它的不断运动与发展,历史便是那不断运动与发展所形成的过往,万物相辅相成,没有过往,谈何未来。
文涌从没想过自己会亲眼见证参与这段令人敬畏的历史,而他又能做什么?不,他什么也不用做。战乱自有人平,历史自会发展,随波逐流,顺应时势,独善其身足矣。
可现在,他真的需要攒钱。君子不屑于身外之物,所以君子一般过得都不好。一个人过得不好很正常,带着一家老小过得不好那就不好了。
不以物喜之所以那样难得,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很在乎。因为太少,所以赞扬。
南唐撑不了太久,有了积蓄,他才能在合适的时候带着家人到合适的地方。
算好时间回到家,老孟和小桃子已经起来,正在做早饭。这段时间每天的早饭都是小馄饨,一来味道好,有汤有面很合适。二来天气尚未变热,小馄饨直接包好放着,什么时候想吃煮熟了就可,方便。
“小桃子,这馄饨不一定只能煮着吃,煎着蒸着都很好吃。”文永斟酌劝道。若是因此损了别人下厨的信心,那可真是他的罪过。
小桃子架上柴火,笑应道:“好,少爷。”
文永暗自欣慰,孺子可教也。两刻钟后,三人捧着一碗肉菜疙瘩汤哧溜哧溜的猛吸,文永怎么也没想到,小桃子居然是——炖的。
饭后洗刷完毕。
“孟叔,吃完饭我和小桃子想去趟集市逛逛,老在家里待着有些无聊。”文涌想带小桃子去挑两匹布料,给老孟做两身新衣裳,老孟身上永远都是带着补丁的多年旧衣,旁人看着正常,就连老孟自己都习惯了,可文涌总觉得有些刺眼。
“好,少爷想去就去吧,年轻人都耐不住性子,晚上再回来也行。”老孟骨子里是以少爷为尊的,自然不会多加反驳。何况少爷上个月赚了不少银子,省着点够家里大半年的开销,在街上一个月也没往赌坊里踏过一步,他又哪里有反对的理由。
小桃子终究是个半大孩子,玩闹心性,听到少爷带她去集市闲逛很是开心,一个劲觉得自家少爷真是好,全然忘了文涌败家时的模样。
店铺林立,游人熙熙攘攘,文涌看着金陵的满目繁华,想着南唐刚刚战败向后周称臣,整整割让了江北十四州,不觉低声自语:“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文涌如今对集市已经很是熟悉了,就连卖瓜果的周阿婆的儿子在哪儿做工,捏糖人的沈大爷有几个孙儿,看豆腐摊的赵婶何时打算给小女儿议亲这些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路不受干扰,带着小桃子直奔张记布庄去,这家布庄不是金陵城最贵的,也不是金陵城最好的,但它是最物美价廉,货真价实的,文涌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这银子该省还是得省。
挑挑拣拣买了四匹布,两匹朴素无华但质量不错的是给老孟的,另两匹鲜艳些的是给小桃子的,女孩大都爱美,何况小桃子正是该打扮的年纪。
“少爷,您都没给自己买,孟叔回头肯定要说我的。”小桃子有些撇嘴。
“无妨,回头我去和孟叔说,保管他骂不了你。难得逛一次集市,说吧,还想去哪儿玩?”文涌倒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看了小桃子,小小年纪和老板娘砍起价来头头是道,硬生生让老板娘送了半匹黑色布料给她做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