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等了一夜。
第二天夏鱼起了个大早,换了新衣裳才叫醒池温文。
池温文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屋门洗漱,一抬头,看到夏鱼穿着一身青黄色的裙衫站在石榴树下修剪枝杈,发财在她的脚边扑着树上掉落的花骨朵。
她仰起头踮着脚尖,俏丽灵动的容貌比火红的石榴花更抢眼,窈窕的身影宛如人间仙子,池温文的心头突然漏了一拍,愣愣地望着她。
夏鱼侧头见他杵在原地,便放下剪刀朝他挥了挥手,在原地转了个圈:“怎么样,新衣裳还好看?”
池温文缓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还行。”
这件衣裳看起来宽松,实际上也只是袖子和裙摆宽大了些,腰身还是收腰样式,穿在夏鱼身上正好把她纤细的腰枝展现出来,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合适。
夏鱼知道他嘴硬,不愿意夸人,但是她今天心情格外好,也不再跟他计较:“改天带你和王伯也去做身新衣裳,站在大堂里也招客人喜欢。”
池温文嘴角抽了抽:招客人喜欢?
他现在不仅要记账簿当掌柜的,要擦桌子端盘子当小二,还得负责当门童了?
说话间,王行就敲了门,把今天的菜送了过来,今天的叶菜没有太多,倒是收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茄子、细豆角,还带了一筐鸡蛋。
夏鱼收了菜,正好用这些新鲜的蔬菜做成蒜茄子和凉拌豆角当早上的菜,天热时候吃点凉菜特别舒坦。
当然,做饭时候夏鱼又换回了以前的衣物,毕竟宽袖和长袖做饭太麻烦了。
吃饭时,池温文和她提起了找个打杂伙计的想法。
夏鱼一想也是,现在食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柴禾根本不够用,有时候王伯和池温文劈柴都要劈到大半夜,白天更是忙得没有休息时间,找个打杂的伙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有空就去牙行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池温文点头:“那就我去吧,上午不忙,我去各家食肆跑一趟,顺道去牙行看看,赶在中午开业前回来。”
夏鱼应了声,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拿着备用。
一上午,三人各忙各的。夏鱼照例去了肉摊,跟老板商定好以后的排骨和猪蹄都给她留着,而且价格方面也每斤便宜了一文;王伯现在也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每日去酒肆里取五坛酒,让酒肆的伙计装好了给他送过来。
池温文拿着夏鱼做的十几分闲食,分别跑了镇西和镇北的小食肆,给老板们尝了闲食的味道,并讲起拍卖配方的事情。
有些食肆的老板听说泉春楼都在模仿这两样闲食,就支了跑腿小二各买一份尝尝,果真,味道和池温文送来的大相庭径,不能说不好吃,简直是难以下咽。
一些老板当时就决定了要买下这两个配方,闲食不仅能在食肆里卖,再过几天还有大集和庙会,这两种地方泉春楼和倍香楼是不屑出面卖吃食的,他们到时候还能趁着人流大赚一笔。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池温文看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便去了镇中的牙行。
牙行就是类似中介的地方,不仅转卖租赁房屋,还有负责给人介绍工作拿一半的抽成。
池温文一进牙行,便有一个大龅牙的黑瘦男子热情地过来招待:“客人是想了解房屋还是活计啊?”
池温文微微侧目:“有新来的帮工吗?”
在牙行里找干活的人,最好是要新来的,干活久的人惯会偷懒使心眼,不如新人老实,当然,新来的人也不乏有滑头。
这些都是他记忆中池府管家挑人时的规矩。
“有,有。”马门带着他穿过牙行正厅来到后院,几个妇人正凑在一起说闲话,几个汉子坐在树下打牌九。
“起来起来,来东家了。”
马门一声吆喝,所有人都赶紧站了起来,满目好奇地望着池温文,不知道这个弱不经风的读书人要雇他们做什么事。
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问道:“东家,你想雇人做啥活?力气活我们都行,针线细活可得找那几婆子了。”
池温文没有回答他,反问道马门:“谁是新来的?”
马门不自然地笑了笑,敷衍道:“他们都来没多久。”
这话池温文自然是不信的。
牙行总是先给人推荐那些干活不利索的人,这样的人没有东家雇佣,他们就拿不到抽成;相反那些新来的、老实的实在太抢手了,怎么都不愁拿不到抽成。
这时,池温文注意到侧门处有个十几岁大的男孩探头探脑往这边瞅,他的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是打满了补丁。
马门注意到池温文的目光,便顺着他的视线往侧门瞧去,看到男孩到处张望,他立刻吼道:“你来这干啥,赶紧回去!”
小孩听到马门的声音,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脖子:“我、我刚来这,找不到茅房。”
池温文指着男孩,道:“我要雇他。”
第29章 洪小亮
洪小亮父亲早逝, 家中有个四岁的妹妹,母亲近日摔断了腿,借了亲戚好多银钱, 一家的重担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无奈之下,他只好来到镇上的牙行寻份活计, 好赶紧挣了钱还债。
他今早上刚来牙行,这会儿误打误撞正好被池温文碰见,还给他每天五文的工钱,他自然愿意跟着池温文谋一份活计。
雇人这事你情我愿, 牙行只是个中间商,没道理阻拦雇主,马门自是不好说什么,只得引着池温文去门口登记交钱。
“租用我们的人呢, 每月要交两文钱的中间费, 或者您想买断也可以,三两银子, 人和租契你一起拿走,客人您想租用还是买断?”马门翻着柜台上的名单, 找到洪小亮的名字。
牙行作为中介,通常要跟来求活计的帮工签订一份十年的租契,这十年之内牙行负责给帮工介绍工作, 拿取雇主的租金, 而雇主或者帮工要想赎回租契,就要交三两银子作为违约赔款。
就算是东阳城的牙行,也一样遵守着这条规定。
池温文不是鲁莽之人,他递过去六文钱:“先试用三个月吧。”
带着洪小亮回到食肆, 正是中午饭点,池温文把他带到厨房里,跟夏鱼打个招呼。
夏鱼一手颠锅,一手在油煎的排骨上浇了勺糖醋汁,忙得不可开支。她抽空打量了一眼腼腆的洪小亮,笑道:“你先去后院劈柴吧,等下午闲了我跟你叨咕一遍要做的事情。”
洪小亮“嗯”了一声,乖巧地跟在池温文去了后院,劈柴是最没难度的,他一上午就能劈好几摞柴呢。
给洪小亮安排完活计,池温文就赶去厨房里帮忙,看着汗流浃背的夏鱼,他有些不忍:“我看这排骨都是提前煮好的,做成菜也挺简单的,要不你在旁边指导我来做?正好你能歇歇。”
夏鱼看了一眼菜盆,里面没剩多少芋头和土豆了,她点了点下巴:“做饭还是算了,你帮我削点芋头和土豆,一会儿糯米蒸排骨要用,酱焖排骨也要用土豆。”
如果池温文会做饭,那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可他连个面条都不会煮,夏鱼实在不放心把炒勺交给他,她可不想开业没两天就把自己的招牌砸了。
池温文坐在小凳子上削着芋头皮,道:“洪小亮晚上就跟着王伯住南屋吧。”
“嗯。”说到住的问题,夏鱼突然一愣,问道:“白小妹如果来了住哪?”
这话也把池温文问住了。
南屋小,里面放的是张大通铺,能睡三四个人,但是白小妹是女孩家,肯定不能和王伯、洪小亮住一起。而池温文目前还算是夏鱼明面上的夫君,这个家的主人,跟旁人挤一张床也不妥当。
夏鱼叹了一口气:“这院子小了。”
池温文想了想,忍住心头的失落:“那就买张竹床吧,放在王伯屋里另一头,用屏挡隔出个小室,我睡。你跟白小妹睡北屋。”
“行,这事不着急,等白小妹来了再办也不迟。”夏鱼觉得可行,这样一来,池温文也算是有了单独的空间。
这一中午,池温文的内心都是纠结的,既不愿白小妹来抢他的床位,又盼望着她赶紧来,好给夏鱼搭把手,让夏鱼轻松点。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夏鱼用剩下的排骨给自己人做了顿排骨大宴。
清炖排骨、酱焖排骨、糖醋排骨和糯米蒸排骨,还有两道青翠欲滴的素菜,洪小亮看的眼睛都直了,以前除了别人家办喜事时候,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肉呢。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着要是娘和小妹在就好了。
夏鱼看着他心神恍惚的样子,给他盛了一碗米饭,又往碗里夹了几块排骨,关切道:“刚来是不是不习惯,咱们食肆通常吃饭晚,你是不是早就饿了?”
洪小亮对上夏鱼清澈明亮的眼睛,瞬间红了耳根,低头嗡嗡道:“还行。”
夏鱼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腼腆,怕自己说多了话吓着他,只道:“快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洪小亮“嗯”了一声,端起碗使劲往嘴里扒着白饭,那几块色泽诱人的排骨他舍不得先吃了。
夏鱼怕他吃完碗里的肉之后不好意思再夹盘里的,便去厨房拿着个碗,夹了一碗肉和菜进去:“这碗都是你的,吃干净别浪费了,吃饱了下午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