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过是客套,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绯棠便示意柳月将那些画卷递给宁王的侍从,谁知正在这时,宁王那小侍从不知怎么的,腿一软霎时便摔在了地上,那些画卷一时滚的七零八落。
慌乱中,绯棠只见散在地上的山水图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幅男人的肖像,那幅画被挡住了一半,只露出了半截墨色的衣袍,体型修长又匀称,在这水墨渲染的丹青中甚为夺目。
绯棠瞧着不由一怔,女子私藏男子的画像,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事到如今,她终于知道宁王意图为何,想到此,她心底忽的升出一丝不安,拳头攥的一紧。
柳月瞧着也是一怔,这明明不是她们的东西,却为何会混在这些当画中,看着眼下的情形,她心头有些内疚,早知道会这样,她来之前一定会仔细看看。此时暴露在众人前,当真是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宁王正是盼着这一幕,所以他特意挑了人多的时辰来问安,他心底暗笑,面上却丝毫未显,“还不快帮五公主把画捡起来。”
身后的侍从正准备作势去捡,便见已有一位宫妃率先顺手拾了起。
那宫妃将画举在身前,微微打量了一番,嘴边旋即脱口道:“这不是誉王殿下吗?”
第14章 宫规
绯棠听了满是意外,但比绯棠更意外的是宁王,此时他面上虽还神色自如,可宽大的衣袖下那布满青筋的手,早已泄露出了他心底的愤怒。
几个宫妃一番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后,再一抬头看向绯棠时,目光中纷纷多了几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原来燕国的民风竟这般奔放,看上了哪个男人便会偷偷画出画像,借物思人也便罢了,居然还敢拿出来如此招摇。
看着几位娘娘打量轻笑的目光,柳月的脸霎时便涨的通红,她憋了又憋,脑中瞬间便闪过了一个念头,她何不去承认这其实是她私藏的画,毕竟和堂堂公主相比,一个小宫女的名声简直是不算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谁知却被绯棠给轻轻拉了住。
柳月侧头望过去,见绯棠云淡风轻,只好顿在了原地。绯棠向来比她聪明,在燕国时便是她处处帮她,想是绯棠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还不待那些宫妃再说些什么,便见宁王已示意手下人捡起了地上其余的画,先一步说道:“多谢端妃娘娘,这是本王要拿给三皇叔的画,未曾想还未拿给三皇叔看,便先被娘娘过目了。”
端妃半信半疑,“穆王要誉王的画像何用?”
宁王从容不迫道:“六弟如今尚未娶亲,三皇叔心急,私下里便为六弟选了几门亲事。”
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端妃一时也没再多言,将那画递给了宁王身边的小侍从后,便随着其他的几位宫妃一同去正殿请了安。
见几位娘娘要走,绯棠和柳月忙行了一礼,直至不见了人影才起了身,也来不及再去看宁王的面色,只道了谢后便匆匆离了开。
回到西偏殿,见四下里无人,柳月将房门带了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绯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你如何知道宁王一定会帮咱们说话?”
绯棠看着她,思绪却有些飘远,宁王事情败露,自会出言替她解释,只是,到底又是谁换了她的画呢?为何又偏偏换成了叶祁?不过她唯一确定的一点便是日后当需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她又细细叮嘱了柳月一番,才坐了没多久便见崔嬷嬷来了,柳月对着绯棠投了一记可怜的目光,便默默退到了一侧。
崔嬷嬷讲些那些规矩讲的极细,今日讲的便是大梁的饮食之道。放在平日里,绯棠大多时候都在细细聆听,只有当老嬷嬷问起她时,她才会出言答复,可自从那日见过如嫔后,她这心底便总是不经意的想起她的娘亲来,比如此时崔嬷嬷讲起大梁多食面食,凡是大梁的人皆会做各种各样的面食时,绯棠就出了神。
燕国人多食粟米,鲜少吃面食,更不要说去做各种花样了,可她的娘亲却会给她做好吃的梅花汤饼、红枣薏米蒸饼和种类繁多的胡饼。
娘亲明明和她说过,她的祖祖辈辈都是燕国人,从未离开过燕国远行。过去她未曾有过丝毫的怀疑,可如今她这心头的疑惑简直是太多了。
崔嬷嬷讲的滔滔不绝,一回过头,却见绯棠在出神,她不禁轻咳了一声,“不知老奴方才所言,五公主有何看法?”
绯棠闻言这才看向了老嬷嬷,她微微顿了顿,便说道:“方才嬷嬷说到汤饼,属湘江一带最为出名,因那里……”
“……”见绯棠说的这般齐全,崔嬷嬷心头不禁连连反问,五公主方才明明就是在走神,难不成竟是自己看错了?
回到了宁王府,想到今日在宫中的种种,宁王不禁越想越气,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竟为他人做了嫁衣,他这胸口便愈发憋闷。
美人芳心暗许,一着不慎被人发觉,多好的一件事,甚至他都已算计好,若是消息散了出去,该如何去对父皇讲。结果画像却被人掉了包,他不禁又想起了同泰寺那场意外,也是被誉王英雄救美。
他先前只觉得碍事的只有太子,何曾去留意过誉王,可事到如今,叶祁却屡屡坏他好事,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简直是难消心头怒火,他眼底微微闪过几分思量,对着手下侍从吩咐道:“如今西境太平无事,父皇早有意传召平西大将军归京,永宁县主身娇体贵,不若先行派人将县主接入建安,你且去给母妃传话吧!”
侍从在旁微微愣了愣,想到誉王和永宁县主从前那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风流事,嘴角忽的勾出了一抹笑意,“是。”
……
床褥都已收拾妥当,端妃坐在铜镜前,卸下了钗环耳珰,还在由着身后的小宫侍捏着肩膀,便见另一个宫侍进了门,恭声道:“回娘娘,穆王今日未曾入宫。”
端妃保养得当,如今虽已过了四旬,面上却仍未见老态,久居深宫,让她凡事都多留了一个心眼,她不过闲着无事多问了一句,谁知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她唇角霎时勾出一抹轻笑来,一时倒觉得这些小辈的事也格外有点意思,若这画当真是燕国公主的,宁王又如何好心的会替她遮掩,只怕是宁王对那公主起了别样的心思。
后宫关系前朝,她因只有一女,又处处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才能在后宫中相安无事,可近来,看到襄嫔的下场,她心底忽的生出了一丝畏惧。户部侍郎获罪入狱,家族倒台,德妃毫不留情的便和襄嫔撇清了关系。
襄嫔私下里为德妃做了那么多的事,结果最终还不是成了弃子。她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或许下一个被拉出来挡罪的便是她……
她侧过头对着身旁的宫女缓缓说道:“将今日所见之事悄悄散出去……”今日在场的人那么多,她倒要看看德妃母子如何来堵住悠悠之口。
这几日誉王府的访客日渐增多,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一时都来串了门,这让叶祁有些头疼,父皇不过是命他主持殿试,便引来了这么多人的阿谀逢迎。
这厢才送走了静乡侯,便又收到了几位大人送来的拜帖,他将帖子扔在一旁,揉了揉额角。
屋内骤然静了下来,一旁的侍者为他换了盏热茶,他才饮了一口,便见有侍从进来通传,说是镇北将军派人来传话,今晚申时三刻,临风楼有请。
临近傍晚,万家灯火渐渐燃起,少了几分白日里的人声鼎沸,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明沧江畔,微微习习,带来阵阵凉意,吹的人十分舒坦。
这左近有一间歌舞坊,叶祁和虞宋坐在一个包厢内的木窗旁,不时传来阵阵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临风楼的酒远近闻名,常常引得无数宾客流连,加之其临江而建,坐在楼中便能俯瞰小半个建安城,更为其添了几分独到的韵味。
不消一刻,酒菜便已上桌,虞宋自顾斟了两杯酒后,便道:“这次途经江左一带,听闻有位老先生医术精湛,昨日老先生被接进了京,你可要见一见?”
叶祁闻言,一杯酒便已下了肚。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旧日中,几个大夫轮番诊治后,哥哥仍不见好转,此后便愈发忌讳就医。旧日里,他带着老先生入东宫,结果连面都未见到便被赶了出来。
他微微思忖了一番,直接送去不妥,那他何不换个法子,故而问道:“老先生在江左可有亲眷?”
虞宋没有摸清他的意思,顺口道:“听闻老先生一家遭遇水患,如今只剩下老先生和一个孙女。”
他略微沉吟后道:“自是要见。”不光要见,他还要将两人送入东宫。
哥哥心善,若有孤儿老幼无家可归,自是愿意收留的,只要留在身边,便总有时机。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屋内的香气熏得人有些头疼,两人便出了临风楼,看着眼前的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虞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说道:“对了,你可听闻永宁县主要回京了,陛下还差了我军中的副将亲自去接……”
叶祁闻言一怔,虞宋瞧了瞧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军中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