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们休沐,便来品香楼热闹一番,同朝为官,如今见到誉王,他们若是不去打个打呼,实则有些不妥。
久久不见大将军发话,几个副将也不敢擅自行动,只得在旁提醒了句,“将军?”
虞延回过神,再一抬起头时,却已见叶祁已朝着他走了来,几人微微行了一礼,“见过誉王殿下。”
叶祁对这位大将军素来敬重,待他也相较待其他人亲厚了许多,他上前将虞延搀起,“大将军无须多礼。”
熟人见面,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听一旁的小厮介绍,虞延才知眼前的女郎正是燕国才送来和亲的公主。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绯棠,眼前的女郎和他记忆中的身影极为相像,不过眉宇间,倒少了几分柔顺,多了几分倔强。
这般年岁又这般相像,想必定是她的女儿,不难想到,她竟嫁给了燕国皇帝……
看着刻在他心头多年的眉眼,就这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向镇定的虞延心头忽的有些恍惚,心头当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出口,可到嘴边却又顿了住,大梁的将军和燕国的妃子是旧时,这话多少有些说不清。
他敛起心绪,良久,唇边才露出一丝笑意,也罢,只要她过得好,一切便都足够了,又何必去追问那些不必要的旁枝末节……
又客套了几句,一行人便道了别。
绯棠看着大将军的背影,心头却有些疑惑,方才大将军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有些反常,明明是在看着她,却好似又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不过是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又没有大碍,是以程风说要去医馆看看时,便被绯棠给回绝了,可几人走着走着,不知又怎么走到了一家医馆附近,来都来了,反正也闲着无事,便又进去看了看。
天色渐晚,一行人也回了宫,可不知怎么的,来时的那匹马不见了踪影,临时又找不到其他的马,没办法叶祁只好和绯棠同乘了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宫门口,绯棠却并未急着下去,小姑娘目光清澈透明,如玉的面颊上泛起了一层浅粉,氤氲着一种朦胧颜色,俏生生的朝着他望了过来,一番话隔了许久才说出了口,“若今日是其他人,殿下也会亲自相陪吗?”
晚风微凉,月色皎皎,她从他身边而过,他的鼻尖尽是她的香。
*
夜色寂静,树影深深,将军府书房内还燃着烛火久久未熄,虞延端坐在桌几旁,望着墙上展开的那副画卷,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见屋子还亮着光,刘管家不由推门进了来,一如往常的恭声道:“将军,该歇息了……”
虞延抿了抿唇角,过了许久,才见他缓缓开口,目光中带着一丝飘渺,细看之下,却还隐着笑意,“拾安,我今日见到了她的女儿,你可知她们有多相像……”
刘管家闻言微不可见的一声轻叹,只觉得旧日里,将军和夫人的恩爱甜蜜还历历在目。他自幼便跟在将军身边,可谓是见证了将军的一切,这么多年,他如何不知,将军每日想的最多的,除了练兵,就是夫人……
想到这么多年别人的府上都是儿孙绕膝,欢声笑语,而将军府却冷清的不像样子,刘管家心头一热,霎时便有些不是滋味,“将军若是惦记夫人,何不派人前去打听一番?”
虞延目光缓缓从画卷上收回,笑得有些云淡风轻,“天色不早了,回头歇息吧!”
他只当他与她的那些过往从未发生,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
同样的夜晚,叶祁也是久久未歇,明明是在自己府上的书房,可叶祁却觉得鼻尖那香气如何都消散不去,脑中回荡的都是她那一句话。
若今日是其他人,殿下也会亲自相陪吗?
他会吗?
他当然会,皇祖母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何况,顺了皇祖母的心意,他也算是尽了孝道……
还在发怔间,便听房门声响,随后便手下暗卫来禀报公事。
想必是丢了一个户部和亲信之后,恐因此事惹得陛下猜忌,这些时日里,宁王那边倒是十分平静。
可他知道,只要卫琮一回来,日子便不会太平。
他思忖了一番,对着手下人吩咐了几句后,他忽的想到了大将军今日那有些古怪的反应,虽只是一瞬,却到底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般的神色断断不该出现在大将军的面上。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困倦的闭上了眼睛,有些想不出,她会和大将军有什么渊源,那般失态的目光,断不会是一向孤冷的大将军该有的神色。旧日中,他知晓了她是裴桓的人后,便再未去深究她的身份,如今想来却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再睁开时,他已恢复了迥然目光,对着身旁暗卫一番低语后,转瞬,那暗卫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下。
……
翌日晌午过后,绯棠还在太后宫中陪侍,便听有宫女慌慌张张的传来消息,说是安乐公主和武安侯的四女打起来了。
起因竟是在凉亭石阶上,谁都不肯让路,争吵间,谁也没有占上风,两人便动起了手来。幸得宫侍来的快,急忙将两人拉了开,才不至造成更大的冲突。
福康宫内,只见两人衣衫脏兮兮的还沾着泥土,发丝更是十分凌乱,哪还有一丝一毫的端庄之态。两人各自站在一侧,那脸色沉的简直如十月的秋霜。
太后揉了揉额角,看着两人甚为头疼,“到底发生了何事?”
话音落地,却不见有一丝回音,安乐公主这边憋了又憋,这话到头来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那湘的武安侯四女便更是沉默了,那小嘴撇的,一看就还是在气头上。
安乐公主自幼乖张,一向都是她欺负旁人的份,想来必定不会吃亏;而武安侯的四女刘婧瑶,自幼便是出了名的顽劣狂妄,想来必定也不会受欺辱,两人凑到一处,还当真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虽没问出话来,可太后心底却早已猜到了几分,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哪一句话不顺耳了,吵又吵不过,便谁也不肯让谁罢了。
一边是心头的宝贝孙女,一边是功勋卓著的三朝元老之后,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也不好多做惩处,便只是训诫了两人几句,之后又吩咐宫侍将两人带了下去,好好梳洗打扮,免得失了身份。
西偏殿内,安乐公主褪去了外衫,半靠在软塌上,任由绯棠上着药。安乐公主身上这伤,多半都是嗑的,除了此时小腿上胳膊上有些许的青紫之外,便是脖颈上有一些抓痕了。
绯棠给安乐公主上药时,安乐公主那面上还稍有不忿。
见房中一时寂静,又没有外人在,安乐公主这才终于憋不住了话,“嫱嫱,今日真是气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那个刘婧瑶说我什么,卫琮哥哥不过是随手送了她一把折扇,她就在那儿炫耀开了,不过就是一柄折扇,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卫琮哥哥还曾送给我他的手帕呢!一个折扇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乐公主说的滔滔不绝,可绯棠听之心底却忍不住一声轻叹。
上一世,安乐公主便和刘婧瑶相争嫁一夫,太后为难,最后拗不过,两人便先后嫁了过去,可成婚后的日子却甚不太平。
让她们相争的,正是平西大将军的三子,卫琮。
卫家一连三代皆忠心护主,甚至追溯到祖上,卫家还和高祖皇帝有着过命的交情,凭着这份交情,和卫家子孙的英勇机敏,便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西北是苦寒之地,可历来却有蛮夷不断入侵,朝中无人愿意镇守边关,这时,是平西大将军主动请缨,一守便是十年,这十年间,西北无战乱,一派和谐,为陛下省了多少的心。
卫琮这个人,模样生得甚为俊朗,为人生性风流倜傥,加之出众的家世,倒的确获得了不少贵女的青睐,可只有绯棠知道,那俊雅如竹的面具下,到底藏了一张怎样的幽冷无情。
刘婧瑶没能走进他的心,安乐公主亦然。
不说她们两人,只怕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安乐公主还在细数着刘婧瑶的种种不是,绯棠便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话都说出了口,安乐公主这心底的郁气也渐渐纾解了几分,此时药也已搽的差不多了。
说到卫琮,安乐公主的一双眸子都带着难掩的明亮之色,此时,她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不愉快,反倒兴致勃勃的对着绯棠说道:“卫琮哥哥就要回来了,听闻这次随着一同回来的还有永宁县主,永宁聪明又伶俐,若是嫱嫱见了,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听到这个名字,绯棠拿药的手霎时一顿。
安乐公主看着绯棠有些不明所以,“嫱嫱你怎么了?”
第18章 大礼
绯棠回过神,看着安乐公主那探究的目光,强压住心底的诧异,转而随口问道:“安乐和永宁县主很相熟吗?”
安乐公主转过头,此时脑海中甚至都已经浮现出来了永宁县主那双如杏子般的眸子,像涓涓溪水般清澈透亮,又像春风拂煦般,柔美温暖。
在她打翻了母妃最爱的花瓶时,是永宁县主替她顶了罪;答不出太傅的问题时,也是永宁县主在为她辩解……永宁县主虽只长了她不到半岁,却帮了她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