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厉道:“我断定这门婚事背后定有蹊跷,明日是太子的订婚礼,你随我一同入宫,与那卢小姐探上一探,如何?”
梁蘅月挑眉,“可是我与卢鸢已经是明面上的不睦,她绝不会与我说什么要紧的吧……?”
韩厉笑笑,意味深长道:“我当然还有别的安排,你能问出几句便问,问不出,全当作是进宫吃吃喝喝也可以。”
两人这便达成了共识。
到太子订婚宴那日。
梁蘅月跟着韩厉上了淳康侯府的马车。行到京城中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车厢外头吵得厉害。
她撩开帘子,却见人山人海围了起来,被围住的地方架了高台子,上面有两个壮汉正在摔跤比武。
那两个壮汉裸着上身,络腮胡子,国方脸儿。看台下的百姓有赏钱的,有叫好的,更多的是在议论纷纷。
梁蘅月看清楚后,扭头问道:“突厥人?”
韩厉却没惊讶,解释道:“啊,最近确实有一小部分突厥人涌进了大晁,大都做些小营生或者表演比武,倒也不必管他们。”
梁蘅月却嗅出一丝不对劲,皱眉道:“好端端的,他们背井离乡来大晁做什么?是不是突厥那边又……?”
韩厉解释道:“确实有些异动,所以这些人受不了,才逃了过来吧。”他神色自若,好像不愿意跟梁蘅月多说,安慰道:“你就别担心了,圣上已经派了顾如松做副将,并岳静筌做主帅,驻扎西北平乱了。”
梁蘅月半信半疑,韩厉又道:“两国一向常有些小摩擦,这次应该也一样,放心。”
说完,他径自拿起了一卷书。
梁蘅月也只好作罢。
到了长春宫。
贵女们原本众星捧月般围着卢鸢说话,听见通传,纷纷转过来,看着梁蘅月。
十几道目光都默声集中在她身上。
其中一个面生的小姐先道:“梁小姐?还是叫你,余夫人?”
众人皆是掩面轻笑,骂她忒爱开玩笑,也不怕得罪了人。
眼睛却全偷偷往梁蘅月这边瞥。
她余光打量了那小姐一眼,心中有了猜想,淡淡道:“在家中听表哥说,太子殿下婚事定的匆忙,我还当表哥夸张。”她顿了顿,又道:“现在看来,连这种不知礼数的都给放了进来,原来表哥所言,不虚。”
她明明是被取笑的,可不知为何,浑身的气派看起来倒冷森迫人得很,浑然没有被取笑之后的窘迫。
梁蘅月定定看向卢鸢,“卢小姐,这位,是你带进来的吗?”
卢鸢面色不虞。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陈月,给梁小姐道歉。”
陈月不服,“卢、”“给梁小姐道歉!”
众人互相对视,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下来。
好半晌,陈月颤颤抖抖从人群中出来。走到梁蘅月面前,终究低头行礼道:“梁小姐,我失言了。”
方才还和她作亲密打闹状的小姐们,无一站出来为她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陈月的膝盖开始打颤,就快要站不稳。
卢鸳面色发菜,咬牙道:“……继续!”
陈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卢鸳。她尖叫道:“卢小姐,是你告诉我、”“我怎么了?”卢鸳急忙打断她,慌张中瞟了梁蘅月一眼。
梁蘅月不用猜都知道她那点破事儿,没理她。
卢鸳以为自己瞒过了众人,更是瞒过了梁蘅月。她半是威胁,半是恐吓道:“陈月,是我把你从你嫡母手底下带出来的,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快给梁小姐道歉,直到梁小姐满意为止。”
陈月双目发直,直接跌坐了下去。
她仿佛一下子失了浑身的力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不过是卢鸳专门寻的一个筏子!若梁小姐不计较,那卢鸳便可蹬鼻子上脸;若梁小姐稍稍当点真,那么卢鸳便把她推出来!
陈月彻底没了刚才的骄矜,涕泗横流地自己掌嘴。
一片寂静,唯有清脆的巴掌声。
一下,两下……每响起一声,众人皆是一颤。
对这些人来说,靠巴结进圈子的人掌嘴,不是掌自己的嘴,
而是掌卢鸳的嘴。
贵女们头脑都冷了冷,心中嘲讽,卢鸳也是够上不得台面的,都已经攀上全大晁第二高的高枝儿了,还是这般愚蠢。
梁蘅月忽然道:“行了。”
她俯身将陈月拉了起来,然后往卢鸳身边一推,
陈月不敢违逆,乖乖地站到卢鸳身后。
卢鸳气得不行,感觉自己好像被陈月拖下了水,一同站在众人侧目的眼神中。
,却无能为力。
梁蘅月对上卢鸳的视线,淡淡道:“陈小姐,这回是我,下回若你一个不小心,对着卢小姐脱口称太子妃……若传到了外头,你带要让世人怎么说卢小姐呢?”
陈月瑟瑟不敢说话,卢鸳连面上的微笑都保持不住,面容扭曲道:“好,梁蘅月,你是惯会狡辩的,你又赢了。”
梁蘅月未置可否,卢鸳不敢再与她直接对上,只好冲着后面撒气:“我们走!”
梁蘅月无所谓地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神色闲适,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下一瞬,她往梁蘅月这靠了一步,阴□□:“梁蘅月,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好未婚夫也来了呢……”
“希望待会见了他,你还能笑得出来。”
第42章 余杭
梁蘅月叫住了旁边一个小宫女,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小宫女才入宫侍奉,从未见过梁蘅月。她看得有些呆,下意识喃喃道:“真好看啊……”
梁蘅月没听清,“嗯?”
“不是不是”,小宫女脸颊通红,连忙摆手,“奴婢、奴婢是说,是真的。余杭大人今日确实入宫了。”
梁蘅月顿了顿,沉眉,果断道:“你带我去见他。”
小宫女瞪大眼睛,“可是余杭大人方才有事,急匆匆离开了。”
梁蘅月偏头,疑惑道:“他去哪了?是谁把他叫走的?”
小宫女低头,回想起方才的场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平姑姑亲自叫去的,可是……
她不敢看梁蘅月,为难道:“这,”
梁蘅月笑笑,扯了个谎:“你别害怕,未婚妻见未婚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不对?”
见她有些动摇,梁蘅月继续哄骗道:“你带我过去就行,余杭他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是。”
人群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悄悄离开的二人。
到了地方,小宫女一指,“小姐,奴婢只见道余大人往这边来了,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蘅月点头,放她回去。
自己抬头,从左到右,环视这片小园子。
四周密植樱花,满地花瓣,中间一个空荡荡的石桌。虽身处长春宫的配殿,倒也算难得清净了。
只是却不见一丝人影。
正觉得也许是自己猜错了,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京城之中不得有任何异动?”
这声音,
是皇后?
她听得不真切,往前挪了几步,又有另一道声音道:“娘娘太过小心了。此番入京的突厥人皆乃杂耍、营生之人,并未引起朝中的怀疑。”
却听皇后语义模糊,似是生气道:“本宫已经答应了你们突厥的条件,还另带给你赐了婚,你打算何时替本宫除掉那个人?”
余杭迟疑片刻,“娘娘莫要着急。他难以近身,恐怕只能要等大业成就之后,方能……”
“……”
那边的声音很快消失不见。
梁蘅月怔在原地。
耳边是尖锐的嗡鸣声,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如针尖儿扎肉似的疼痛从小腿密密麻麻爬上来,
梁蘅月走了一步,下一秒,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脚踝以一个扭曲的角度被压在身下,却感觉不到痛。
她失神,前世今生数十年的疑问,好像突然之间有了答案,一并涌入脑中。
怪不得,上一世嫁给他后,他总是十分小心从不让她进他的书房,
他还正巧是细叶城人士!
就连他最后为何要置整个梁家于死地,恐怕也是因为他私通突厥,欲要为突厥搅乱大晁朝纲之故吧!不对,或许他不是私通,而是,
他原本就是突厥的人!三月里春风和润,拂在身上,伴随着细细的樱花味道。
梁蘅月却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然后重重得,紧闭双眼。
一大片水泽从眼尾滚出,好半晌,她无声地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原来如此,余杭,
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是我不够好,是我一身放不下的小姐架子,让你失了男子的面子,所以你后来恨我恨不得亲手了结了我,
却没想到,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当了真!
不论我是盛气凌人,还是柔顺低头,想来在你眼中,都只是你达成目的后便可随手丢弃的东西吧?
她掐紧指尖,直到手心深痕可怖,也没有松手。
好半晌,梁蘅月忽然掀起眼皮。发丝从肩头被风吹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