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虽卑鄙下贱,为我大晁子民所不齿,但他们生□□财,又兵肥马壮,熟悉地形。老师既有千金,何不以钱财驱使,让他们代为寻找小姐呢?”
梁仲平脚步未停。
余杭眯眼看梁父,直到梁父快要走出他的视线。
他不信,梁仲平真的不动心!
余杭最后一句道:“老师崧生岳降、洁身自好,可是老师仅有小姐一女,可曾为小姐想一想?”
梁仲平未置一词。独留余杭一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宫室内。
谢载元独坐上首,座下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孤独。
良久,从后头进来一老太监。他手执一盏茶,放到谢载元手边。
谢载元都没抬眼,肃然道:“回去了?”
“回去了。想来这会子已经到了。”
谢载元“嗯”了一句,想起什么来似的,“派人看好他,绝对不能让他私自进山,不能再多一人知道此事!若有泄密者,杀……”
老太监笑了笑,道:“圣上放下,梁大人他不会的。”
谢载元不屑道:“他最好不会!”顿了顿,他又道,“你带着你的人,挑一队最精干的,秘密进山,务必要给朕把那逆子找到!”
老太监眸色一暗。迟疑道:“老奴愚钝,还请圣上指点?”
谢载元靠到了玫瑰椅背上。神色复杂地盯着空中,叹气似的,“那逆子身份特殊,若失踪不见,天下必乱。”
他没说出来的是,天下必乱,他所做的这把龙椅,也必乱。
他神色一厉,拧眉道:“所以这次,务必找到他。他要么乖乖待在朕的掌控之下,要么待在陵墓中……你明白吗?”
老太监诚惶诚恐地跪下,呼道领旨。
*
第二日。
梁蘅月在摇摇晃晃中被弄醒,怔愣地眨了眨眼。
她怎么又在玄青背上了?
她急忙起身,一件玄色大氅从肩头滑落。
是谢恂的那件。
心好像突然定了下来,她在玄青背上做好,东张西望地找谢恂。
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
天光未亮,东边日地相接的地方朦朦胧胧漏进来些极暗的橙红色。身下是一条看不出特征的土路,再远些的地方,视野的边际,是乌青蛰伏着的群山。
周围有马,有骆驼。
她眨眨眼,分不清身在何处,忽然旁边一个声音道:“小女奴,你在看哪?”
那声音骄纵大胆,梁蘅月顺着看过去,竟是一个突厥装扮的女子。
她没反应过来,直直地看着女子。女子笑道:“说你呢,小女奴。还是你不想做我的奴隶,想去伺候我……”她顿住,想了一下才找到对应的大晁词汇,“我郎君?”
梁蘅月瞪大了眼,慢吞吞地指着自己,“我?”
“是你的奴隶?”
女子纵马来到她身边,肯定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夫君,已经将你卖给了我夫君,正好我缺一个小女奴,我夫君便把你给了我。”
梁蘅月稍稍懂了点,难以置信道:“你说谁卖了我?”
她急切地用手比划着:“那个又高又吓人的?”
女子一扬下巴,指着商队最前面,道:“可不是?你不信,自己去问他呗。”
她所指之处,仅着单一的男人立于马上,后背的衣服被风吹起来,看着鼓鼓的。
梁蘅月没心思心疼他。一觉醒来就被他给卖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
手脚并用地爬下马,差点还摔了一跤。稍稍站稳,她立即颤颤地跑到队伍最前面。
马队里全是壮汉,突然见了这水灵稚嫩的小娘子穿梭而过,都发出一片起哄声。
梁蘅月怯极了,三步并两步拦到谢恂马前。
与谢恂一处的,是这支马队的老板。
他三十左右,生得虎背熊腰,虽一看是大晁人的长相,穿着姿态却无一不是突厥的样子。
两人勒马急停。胡老板目光从梁蘅月脸上,胸口上,流连忘返了一会儿,才看着谢恂。他笑了笑,道:“梁兄弟,你的小婆娘终于……”
他还未说完,谢恂翻身下马,站到梁蘅月面前。
他本就高她许多,此时不过半臂之距,视线从上而下地打来,掩饰不住的压迫感。
梁蘅月满脑子都是那句他卖了她,没听出旁人的话音。她强忍住后退的欲望,逼迫自己站直了,
可是眼圈都红了。
谢恂不懂。他皱眉,看到她没有披他的衣服,很是不满,声音有些冷,“快些回去。”
别冻着了。
后半句没说完。
因为还没有来得及脱口,他的头一偏。
左脸,浮起一个小巧的掌印。
好半晌,他缓缓地回头,难以置信。
目光对上她的。
梁蘅月咬牙,眼中包着泪花。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本来就对他不抱希望的,本来就觉得他性格很差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或者……难过。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争气地颤抖,及其没有气势。
他强吻她,还把她当作他的东西一样私自卖了她!
整支马队都停下来。
男人们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一边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小婆娘,没想到竟如此泼辣!
敢当中掌掴自己男人!
另一边,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因为男人此时,看上去,很不好。
是谁过去,谁就要丢下这条命的,不好。
好半晌。
谢恂伸手要捉她的手腕。
梁蘅月往后一躲,
他落空了。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手,盯着它看了看。
左脸上还挂着她给他亲手印上去的红印。
梁蘅月心脏跳到嗓子眼,直到这会儿才感觉到后怕。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尖翘小巧的下巴被握住。
一股无法拒绝的力度,
她被迫抬起来,对上他的眼。
谢恂沉着眼眸,语气比外头的风还冷,“我说过,你要乖一点。”
他缓缓地,手指在她脸上摩挲。
目光危险。
梁蘅月感到被他摸过的地方激起一阵细腻的小疙瘩。她下意识地害怕,却忽然脑海中蹦出他那句话。
然后控制不住地,破罐破摔:“我讨厌你!”
在她说话的瞬间,谢恂骤然收紧手指。手下细嫩的肉被印出红肿的痕迹。
他看上去没什么情绪,甚至还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呼吸温热,轻轻淡淡地落在她唇上,
比他直接亲上来还要折磨人。
谢恂不可遏制地,又在心中构想那个计划。把她关起来,谁也找不到,她只能看见她。
是不是这样,她就不会讨厌他了。
梁蘅月感到他目光中十足的侵犯。她挣了挣,但没有用。
一片寂静。
良久,梁蘅月咬牙道:“你放开我。”
他不动,皱眉。
梁蘅月便赌气似的,抬起双手,扒上他的。他手背没什么肉,筋骨遒劲,她的指甲虽短,可还是在他手背上扣出好几道血痕。
血珠顺着交握的指尖留下来。谢恂神色未变,好像没感觉一样,还是不肯放手。
胡老板看不过去,生怕继续下去这两人打起来。终于小小声音劝阻道:“小娘子,你是不是误会你夫君什么了?”
梁蘅月瘪瘪嘴,委屈地叫起来:“他不是我夫君!他都把我卖了!”
第30章 回心
比起“发卖”,他似乎更在意她的前半句话。
谢恂冷笑,一字一句重复道:“你且说说,我为何不是你夫君了?”
梁蘅月别扭地偏过头去。
胡老板注意到她话中的漏洞,急忙问道:“小娘子,你方才说,他将你卖了?”
梁蘅月横他一眼,道:“我不会服侍你的,”
顿了顿,又补充,“更不会服侍你夫人的!”
胡老板心中暗叫不好,看来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他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可以给梁兄弟作证,自你们今早进了我的队伍,梁兄弟可一直老老实实,未曾做过什么啊!”
若定要说做过什么,那便是不顾他劝阻,一定要把他御寒的衣服披在小娘子身上。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二人的气氛,“你是不是误会他什么了?”
梁蘅月不信。
他一直就很难相处,昨天还变态兮兮地非要替代表哥作小雪狼的阿爹。
而且、而且竟然因为她长得像踹了他的白月光,便把她抵在树上那样那样。
……真的很过分!
梁蘅月越想越悲伤。
她见他的每一面,与他的每一次相处,大抵总是气恼多过开心的。
她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囊,“是吗?他给了你多少钱,让胡老板不仅得一个便宜,还肯为他圆谎?”
气氛冷下来。
没人敢出声。
良久,谢恂忽然松了力道。
梁蘅月的手失了他的桎梏,惯性地停在半空中。
空落落的。
她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放。
她急忙收回来,不免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