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装一装,就一会儿。
只要一走出这个地方,她一定躲得远远儿的。
*
约一盏茶的功夫。
雪原上忽现一个小木屋。谢恂将梁蘅月放下来,手扶住她的,皱眉道:“能走了吗?”
梁蘅月双腿恢复了些知觉,但依旧感觉麻麻的。她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他身上,待他说完,听话地伸了伸脚尖,尝试着站直。
还是不行。
她委屈地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谢恂没说话,只是搀着她,半扶半抱地,走到了小木屋门前。
他边推门,边解释道:“这里有人生存过,便必然能出去。今晚便先在这里罢。”
梁蘅月顺着他的动作,看向小木屋的里面。
黑黝黝的,但扑面而来一阵干爽的空气。
纵使不满意,她还是点点头,装作很善解人意的样子道:“好。”
怕他不信。
在他将她放到木屋内的炕上,然后吹开一只火折子时,梁蘅月又张张嘴,补充道:“阿蘅都听殿下的。”
谢恂蹲在她脚下,闻言,顺着她的小腿看过去。
她的脸被微弱的橘黄色的火光照亮,看起来很是无辜可怜。
目光却躲避着他的。
谢恂不在意,若有似无地笑了声,道:“记住你自己说的。”
他起身,仔细搜查了整间木屋。
入门三步便是土炕,窗下一边桌,桌上仅有一盏油灯,谢恂看了看,发现并不能再用了。
屋内极狭,不过将将容得下三成年男子。他一转身,又回到梁蘅月脚边蹲下。
梁蘅月下意识地收收腿。
谢恂一顿,手穿过她的双腿。
摸到了炉灶。
梁蘅月什么都没看见,只顾“暧暧”地小声叫,想让他把手拿走。
谢恂被她制止,才解释道:“抬腿。”
梁蘅月极快地收起小腿,上炕。
瞬间,
屋内亮起一小片火光。
她忘了防备他,惊奇地俯身下去,双手扒在炕沿儿上,目光晶亮地盯着下面,“哇!”
他的呼吸打在她睫毛上。
梁蘅月回神,如梦初醒般,将目光一寸寸挪上来,对上他的。
咫尺之距。
她正尴尬不知怎么做才好,谢恂先拉开了距离。
他将手中火折子塞到她手中,目光落在炉灶中。边说,边伸手掏出那里面的干柴,检查道:“有些潮了。”
他起身,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然后径直地转身,边离开边叮嘱道:“你在这坐,我去去便回。”
说完,他几步离开。
梁蘅月举着火折子,怔了怔。身上逐渐热乎起来,因为大氅上传来他的余温。
她张张嘴,对着已经没有人的空气,小声道:“好。”
她不知道他把大氅给她,自己只穿一件外袍,是要去做什么。
正如她也不知道,他大氅底下掩盖住的,后腰上,竟然有一道极长的血痕,将衣服都染上血了。
原来刚才闻到的血腥味,不是她的。
是他的。
没多久。
门外传来脚步声,梁蘅月急忙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神色凝重,定定地望着那扇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门。
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会是韩厉他们找到这里来了吗?
“吱呀”一声,一个男子从门后闪进来。
梁蘅月定睛,看清那人是谢恂,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
她咬咬唇,望着他道:“殿下。”
谢恂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抱着的干柴一根根放入梁蘅月坐下的炉灶中。
那堆火原本快灭了,有了新柴,又重新燃起来。枯枝燃烧,伴着一星半点的噼啪声。
屋内热乎了些,谢恂添完柴,转身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从屋外头又抱进来一捧柴。
这一些一看便比刚才的那些颜色深,是湿的。
梁蘅月有些新奇,问他,“殿下,要把这些烘干了再用吗?”
谢恂好笑地看她一眼,目光难得耐心,“不是。”
然后在她的注视中,几下将那些湿柴搭成锥形,顶部用较为柔韧的藤条扎捆住。
梁蘅月猜到了,兴奋地叫出来:“烤全羊!”
第24章 落寞
那自然是没有的。
谢恂再擅长野外生存,也难凭空给她变出一只草原上最肥美的小羔羊。如果硬要吃,除非把小雪狼烤了。
梁蘅月目光移到角落中默不作声的小雪狼,咽了口口水。
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恂蹲在她眼下,梁蘅月裹着他的衣服盘坐在炕上。距离很近,梁蘅月伸手就能摸到他挺薄的鼻梁。
他抬眼问她:“有没有手帕?”
梁蘅月警惕地裹紧衣服。
“做什么?”
姑娘家的东西不能乱给的。
谢恂将一捧扁阔密致的叶子挝成舟状,没看她,眼神盯着火堆,声音没带什么情绪,听起来有点凉,“你想直接喝,也可以。”
叶子里盛着刚刚隔火溶化的雪水,底部有些细小颗粒。
梁蘅月尴尬地“哦”了一声。
她摸摸鼻子,灰溜溜地接过那捧叶子。她垂眼,觉得实在非是自己自作多情。
谁让他刚才突然那个样子呢……
她还没跟他算账呢!
想到这里,梁蘅月飞速地抬起眼皮,目光从他摆弄火堆的手,爬到他的脸上。
他侧对着她,露出右半张脸。
眉骨高挺,鼻梁也是,一直到下颌线,都很痕迹分明。肤色不似大晁的贵族男子,反倒有些黑,是因为小时候在突厥,晒的吧。
梁蘅月逐渐盯着他,出了神。
其实他长得不赖。
甚至可以说好看,放到坊间最畅销的异域主题话本里做男主人公也不突兀。又高,她那一帮玩得不错的小姐妹们一致同意,喜欢高的。
但是实际上,他却声名狼藉,旁人见了躲都来不及。
这也不意外。
因为据她观察,谢恂的性格实在可以称得上,糟糕。
你初初见他,或许会觉得,他还不错,除了有些冷冰冰,都还不错。
可是如果你再靠近一步,
会发现他里子是阴鸷,和难以揣测。
是隐藏在暗处的捕猎者,窥伺着猎物的一举一动,随时有可能会跳出来,一击毙命。
不过至少目前,她还没有被他当作猎物,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恂突然侧过身,对上她的视线。
梁蘅月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立即收回眼神,
却来不及了。
谢恂看着她,目光平静。
梁蘅月低着头,面上越来越热,很奇怪的感觉。好半晌,她实在忍不住这种奇怪的氛围,主动道:“殿下,你要不要喝一点?”
谢恂没说话。不过她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跟他一来一回地聊天,目光转移到他面前的火堆,道:“说起来,表哥跟我说殿下会做这些东西,我还以为他又哄我玩儿,没想到殿下真的会做,还做得这么精致,”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坚持,“其实我在家中时也常常跟娘亲说我要学……”
她声音怯怯,有些颤抖,听得出来她刚哭过没多久,
这样的声音让他又如坠梦中,不对,梦中的她是庸俗的替身,远没有真实的她让人如此,难抑。
谢恂皱眉,看上去很不耐,“学什么?”
梁蘅月被他打断,舌尖一下子打了个结。
她没说出的字眼堵在口中,过了会,楞楞地看着他,摇头。
她渐渐低下头。她想说,他凭什么把她按在树上……那样那样?
就因为她是个色厉内荏,很好欺负的傻子吗。
眼圈渐渐发酸。梁蘅月不喜欢这样唧唧歪歪,因为被人强吻就要死要活,想什么样子?
她眨眨眼,强逼着自己压下去委屈,想点开心的事。
空气中唯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梁蘅月一个激灵,忽然找到了适合转移的话题,“啊!其实我是想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呀?”
她把叶子放到一边,像个准备春游的积极小学生,一边下炕,一边站起来展示着,“我可以走啦。”
虽然神色欣喜,却掩盖不住明显的鼻音。
谢恂没回应她,片刻,他起身,小屋内顺下变得拥挤。
他看了一眼梁蘅月,示意她跟过来。然后径直把门打开。
梁蘅月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漆黑一片,深夜尚未过去,但是风雪寂静,一丝声音也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
她不懂他要做什么,抬头看他。
谢恂眉头紧锁,瞟了她一眼,声音很淡,“这个地方比你想象的诡异,若想活着回去,你现在最好给我回炕上去。”
梁蘅月缩缩脖子,心里发毛,觉得这里有他说得那么可怕吗?
却又下意识地信任他。
寒风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谢恂顿了顿,边关门,边解释道:“雪夜难行,你先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说。”
谢恂没说出来的是,一时半刻,他们恐怕走不出去了。
他眸中闪过深思。
当时梁蘅月追雪狼崽而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并没有放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