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面前的光影晃动。她一抬眼,见那契离席上前。
那契向圣上行了一礼,道:“大晁圣上,今日我们的十八罗汉阵法被你们大晁的勇士所破,我很是震惊。”
“大晁果然是天的儿子,我那契如果还不服,那就是与天做对。我决定,撤兵细叶城外,以表那契与大晁永修和平的诚意。”
话音才落,一片哗然。
前些日子突厥人抢劫细叶城百姓,背后当然有突厥陈兵细叶城的原因。
谢载元笑了。他随手捏起一盏琼露,不咸不淡道:“好!那契国王如此痛快,是细叶城里外百姓之幸呐。”
他顿了顿,看向余杭,笑道:“余杭,你站出来,给那契国王看看吧。”
余杭顺从地起身,低着头,走到那契国王旁边。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那契定定地看着余杭,过了会儿,才扭过头,赞赏道:“不愧是破了我十八连横阵之人。”
往后便无话。
谢青然悄悄问道:“你看这那契,好似不甘不愿的。”
梁蘅月点点头。那契自继位以来颇有野心,如今突厥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阵法被破,还承诺退兵,他乐意了才怪。
只是,看着表现,未免认输地太顺利了,连挣扎都未曾,就承诺退兵了?
梁蘅月悄声道:“我只觉得他还不够生气呢。”
谢青然不解,正要再问,莺儿慌慌张张地上前,附在梁蘅月耳旁道:“小姐,不好了,小雪狼不见了。”
梁蘅月皱眉,“不是让他们看好吗,怎地不见了?”
莺儿解释道:“看小雪狼的人说,他就去更了个衣,再回来,小雪狼便不见了。”
梁蘅月深吸一口气。
小雪狼虽不是她主张要养,但也不能任由它跑到外面。它本就有伤,在外面被猛兽给吃了可怎么办?”
她吩咐莺儿回去等着,另一边对谢青然道:“青然,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会儿。若旁人问起,就说我去更衣了。”
第20章 修罗场
全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小雪狼一根毛。
负责看守的小厮抻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小雪狼恐怕、恐怕是跑出行宫了!”
莺儿气急,斥道:“你怎么不早说?这会子都酉时了,宫门已经下钥,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梁蘅月皱眉,冷静道:“你看清楚了?小雪狼往什么方向跑的?”
“奴、奴才回来,隐约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墙角西南处,通往卷阿胜境殿的西丽门所去,回到院中就发现小雪狼不见了。原以为只是宫中养的猫猫狗狗什么的。没想到……”
梁蘅月所居院落比较偏僻。出了门,若往西南走,只需经过卷阿胜境殿便可到达行宫的最西南处,西丽门。
再往外,便是山了。
如此想来,小雪狼恐怕真的跑出了行宫。
莺儿也想到了这一层,急忙提议道:“小姐,我们院中没几个人,最多翻一翻这个小院,再多的地方是远远不够的,若要继续找,还得告诉世子啊。”
梁蘅月转过头去。视线从院落中扫到四周,然后再到天上。
冬日日头短,暮色已经全然四合。
好半晌,她缓慢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一盏茶的功夫。
韩厉身边的小厮在门外候着,说有事禀报。莺儿将刚刚弄好的暖炉塞到梁蘅月手中,道:“快让他进来。”
不多会儿,正门进来一个人,甫一进门,便头磕着地板跪下哭道:“奴才无能,没能找到小雪狼。”
屋内众人都暗自紧张。梁蘅月一怔,问道:“外头山上也没找到?”
“回小姐的话,奴才们将卷阿胜境殿找遍了,也未找到小雪狼,至于行宫外头的山上……”
他目光闪烁,心虚道:“世子说了,宫门已经下钥,全部的戍卫皆由燕王殿下掌管,若只是一只畜生,惊动了殿下到成了罪孽了,便、便不必出去找了……”
他去找主子之时,主子已经喝得醉醺醺,就这也还不依,端着酒盏,要与突厥人继续对饮。
他硬着头皮,传话道:“世子、世子还说,不过是一只畜生,缘来便养着,如今跑了,说明缘分尽了,让小姐不必担忧,它自会有它的命数呢。”
梁蘅月拧眉。这叫什么话?是他亲自把小雪狼捡回来的,现下又说不管就不管了。
那小雪狼的身上还带着伤呢!
她点头,淡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小厮忙不迭地跑出去。
待到室内只剩主仆二人,重归寂静。莺儿也不敢轻易说话,好半晌,直到看着梁蘅月坐在那里,久久不动,面无表情,才试探问道:“小姐,回宴上吗?”
梁蘅月想了想,摇头。
“我们自己去找。”
*
宫墙巍峨。
夜色中,两人静悄悄的,连宫灯都没点。梁蘅月踩着小厮的肩爬墙,莺儿负责望风。
忽然,角门处传来喧嚷声,夜色逐渐被遮挡住的灯光点亮。
莺儿紧紧握着手炉,焦急道:“小姐!小姐,快下来,好像有人往这边走了!”
梁蘅月一怔。
往下踩的时候,忽然一脚踩空,踩到了氅衣的衣角上。天旋地转,跌了下去。
“哎呦!”“小姐!”,小厮和莺儿同时叫道。
梁蘅月扑在小厮身上,小厮直接垫底,莺儿急忙上前,“小姐您没事吧?”
梁蘅月稳住了,然后尝试着动了动手腕、脚踝。
她摇头,除了身上有些酸痛,别无大碍。
正要起身,视线中多了一双月白的官靴。
她自下而上,目光一寸一寸,挪上去。男子如话本中的神仙天人,眉目点墨,笑意温润。
梁蘅月的心沉下去,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不要命地往下坠。
余杭淡淡地注视着脚下的少女。
男女之大妨森严。自上次以后,他许久未见她,甚至已经快把这个梁家大小姐给抛掷脑后了。今日不胜酒力,抓住了机会出来醒醒,却没想到能撞见她。
竟还能再见到她。
他眨眨眼,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心思却突然飘到了别的地方。今天早些时候,圣上冬狩,他随侍在侧。抚远将军博得头筹,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胜利品回来。
那是一只梅花鹿,被绑了,柔顺地躺在地上,哟哟地叫。
余杭视线不懂,伸手从后面侍从手中拿到那碗醒酒汤,缀饮一口。
当时不觉得。
现在忽然觉得,那头鹿是真的很好看。
很想据为己有。
他笑了笑,问道:“梁小姐在此处做什么?”
梁蘅月戒备地看着他。
她飞速地起身,往后站了站,冷冷道:“与大人无关。”
余杭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话中的疏离,也有可能是根本不介意。他笑意不减,故意缓慢地看向宫墙,“梁小姐是想要□□,出去?”
梁蘅月心口习惯性地怦怦跳,反驳道:“大人慎言。你无证据,怎可给我按上□□的罪名?”
余杭没说话。
他转身,将空了的汤碗放回盘中,吩咐道:“我喝完了,你们先回去吧。”
“大人,这……奴才们奉了旨意,要跟着您的呀……”
余杭温声安抚,态度却不容置疑,“无妨,我没事,很快就回去。”
待那一队太监走后。
余杭抬了抬手,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道:“你看,我没有恶意,”他定定看着梁蘅月,劝说道:“宫墙足高两丈,小姐如何爬也是爬不上去的,”
梁蘅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极快看回他。
他倒没有撒谎,这墙她方才亲身爬过了,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顶。
余杭继续,声音带着蛊惑道:“不若我帮小姐跟戍守宫门的禁军说一声?”
梁蘅月半信半疑,“当真?”
余杭点点头,接着便转身,一副为她引路的样子。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抬腿便要走。
梁蘅月想了想,又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高高的墙头。正是因为她知道,负责此次冬狩安全和戍卫的乃是燕王谢恂。
所以才决定宁可冒险爬墙,也不要面对谢恂。
如今有人愿意替她出面,跟谢恂直接对线,她有什么不能行的呢。
然后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直到身后响起了细微悉簌的脚步声,余杭才放慢了脚步。他嘴角勾起,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才走了几步。
他收敛笑意,重新做出一副庄肃正经的样子,转身扫了一眼莺儿。
然后停下来。
梁蘅月有些发懵,却看着余杭从莺儿手中拿过来那个手炉,然后亲自塞回了她手中。
余杭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了笑,便转身继续。
梁蘅月低头跟着。冻僵的指尖逐渐回暖。
夜色昏暗,她努力看了看那个小手炉,却没感到温暖。
是烫手山芋。
三人很快行至西丽门前。
守卫大老远就看见了前头的余杭,眼中一亮,急忙迎上前来,“余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