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小姐,你别说了……”莺儿突然使劲拽她的袖子,冲她挤眉弄眼。
梁蘅月不解道:“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若换作我是那些下人,只怕还觉得欺负得不够呢。”
莺儿小心翼翼地伸手,指指前方。
梁蘅月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噎了声。
她傻愣在原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硬着头皮福身道:“敢问公公是、是,”
那白面佝腰老太监皮笑肉不笑:“老奴是燕王府的总管太监,梁小姐,请随老奴来……”
梁蘅月:QAQ
为什么别人重生大杀四方,自己重生一点儿脑子都不长啊!!
希望这位老公公没听到,听到也千万别跟燕王告状。
她威风全失,也不敢再到处看,如丧考妣一般跟在老太监后头。
三人很快就到了里间。
老太监完成任务,飞速地不见了。这屋里如同外面一样空无一人,梁蘅月只好带着莺儿自己寻道。
绕过一道很简易的素面桐木屏风,才见到谢恂。
外头是雪冻三尺的冬日,他却只穿了一件单层的里衣,看起来很空荡。
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团玄色的氅衣。
梁蘅月眯眯眼,刚要请安,谢恂便好似看见她了似的,一瞬披上了那件氅衣。
然后,双手从氅衣合缝处伸出来,将它紧紧裹在身上。
梁蘅月前世嫁过人,对男子的身体并不感到多害羞。只是他这一做,反而让她红了脸。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行礼:“殿下万安。”
上面淡淡应了声,似乎真的才看见她,并没有听见她方才在屏风外头放的“厥词”。
梁蘅月暗地松口气,没听见就好。
她站起身,悄悄打量这间屋子。房间的制式、一应器具,都还算符合规矩,唯独冷了些,这样大的空间,竟只放了一个将熄不熄的炭盆。
转了一圈,目光回到谢恂身上。
他披着的那件氅衣,正是那日在淳康侯府穿过的那个。一根银针从内斜扎出来。
他方才,难道是自己在缝补衣服吗?
可是堂堂一燕王,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啊。
梁蘅月声音发囊,半信半疑地问:“殿下,臣女才知所准备的谢礼竟被守门的禁军大人私自拦下,如今已叫他们尽数归还给殿下了。”
谢恂掀起眼皮,又很快垂下,幽幽道:“既已到了他们手上,倒不如不要了。”
梁蘅月以为他有洁癖,猜测道:“为何?不过是些寻常东西,只要未曾开箱,放过哪里都是一样的。”
谢恂却笑了,他微勾嘴角,语气嘲讽道:“给他们些钱银,让他们去买酒吃,喝倒了我这里正好清静。若没得酒喝,只怕又要一天两回地,来我这里搜查。”
梁蘅月张张嘴,想要宽慰几句,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虽觉得看燕王被欺负,满解气的,可亲眼见到了他这副样子,又有些忍不住的……
酸涩。
她上一世,只知道他是铁腕强权,弑君篡位的君王,人人得而诛之。
却没想到,风光背后,他也有这样失落自抑的时候。
两人都无话,半晌,谢恂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收回视线,淡淡道:“行了,梁小姐解除了误会,便赶紧回府吧。”
他半阖着眼,一副自闭的样子。心中却感到异常的圆满。
梁蘅月入王府前,他正捏了一把针,无聊到想要处理几个禁军玩一玩。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在府外,才临时转念,变暗器为绣针。
他不缺衣服。
只是想找个由头,让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留几秒罢了。
梁蘅月一口气噎在喉中。
她好心来看他,他一句话就想打发了她回府?
这种人就活该被人欺负!
但是他毕竟是日后的皇帝,她不敢惹,也惹不起。
于是憋着一口气,规规矩矩行了礼,才扭头而出。
云鬓上,步摇泠泠作响。
*
两人出了内室。待快要进入到外院,莺儿才感叹道:“小姐,想不到燕王殿下竟会落得这般处境,奴婢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呢。”
梁蘅月想了想,不过脑子地附和道:“是啊,连氅衣都得自己缝,是有点惨。”
莺儿来了劲,继续道:“小姐,不如我们给殿下打点些冬衣、银炭等取暖的东西来吧?”
梁蘅月突然停住,看着莺儿。
她神色凝重:“好端端的送什么取暖的东西?你不会是……?”
不会对燕王生了什么不该生的情分了吧?
莺儿急忙摇头,“不不不,没有的小姐!奴婢只是觉得,燕王殿下随看着骇人,可是细细想来,对小姐却不错,所以觉得或许小姐可以多一个朋友,”
她的眼神真的坦荡,梁蘅月知道她没有扯谎。
她并非想阻拦莺儿的姻缘。只是她是活过一回的人,虽智商没有跟着年岁长多,但却略知日后发生的事情。
燕王注定会走上弑君篡位之路,注定孤家寡人,千古不齿。况且他性多阴鸷,行事难测,这些是所有人看得见的。
所以即便他日后尊贵无比,也绝非良人。
这样的人,连她都打定了主意要躲远的。
梁蘅月稍稍安心,重新往府外走。只是这回,话中有些心不在焉,
“莺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之前是事发突然,但如今,那些事情已然尘埃落定,我与燕王殿下的交集便止步于此,往后也不会再见面,明白吗?”
莺儿愣愣地盯着自家小姐。
再也……不见了吗?
另一边。
梁蘅月走后,室内重归寂静。
谢恂下地,穿上鞋子往外走,如散步一般闲散:“她到梁府了?”
玄衣下属从隐蔽处出现:“是。”片刻,又道:“梁小姐日常所踪不过是梁府以内,偶尔会扮作男装与韩世子出游,并无危险。主子,我们的人是否可以撤回来了?”
“不可。”谢恂微眯眼,眸中是志在必得,“继续盯着她,不可松懈。”
“是!”
几步到了外院。
方才守门的禁军下职,与谢恂迎面相遇。他躲了躲,还是忌惮谢恂在外的名声,于是抱拳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谢恂应了,然后亲自扶他起来,动作轻柔,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他们的日夜骚扰而生了芥蒂,
“听说小兄弟有东西要交给我?”
“正好同路,本王去你那里取罢,免你多跑一趟了。”
他态度和气,怎么看也不似外头传得一般嗜血阴鸷。
那禁军逐渐放松的警惕,不以为意地领着谢恂往自己的住处。
到了地儿,他边不舍地搬出那些谢礼,边假意客套着,“卑职原是奉皇上之命,不敢直接将外头的东西交给殿下。”他冲后头跟着的老太监笑笑:“真是劳烦总管搬一趟了。”
白面的老太监也笑,一样一样核对了礼单,才道:“不麻烦,不麻烦。这些东西在大人这里走一遭,也算是尽了些功德不是?”
?
禁军没听懂,问道:“什么功德?”
一瞬间,他的额心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窟窿,不过几秒,鲜血如注,流了满面。
然后,砰得仰躺倒下。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神色中丝毫没有预料到危险。
他到死也没明白,那些东西到他手里到底尽了什么功德。
看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恂瞬间收手,只有袖口布料在空中微微摇晃。
被大袖掩盖的手中,是刚才缝补氅衣用的绣花针。
老太监眼尖,瞥了一眼主子的大袖。针可伤人,主子的内里又精进了。
他指着那地上的禁军,恭维道:“留他到今日,可都是靠着梁小姐的面子啊。”
他话中别有用心。
是在暗示什么。
谢恂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懒得解释,“老头儿,你失言了。”
老太监立时住嘴,“是,奴才知错。”
见谢恂拂袖欲走,他急忙关切道:“那这禁军……殿下需给他寻一个什么罪名?不然到时无法与圣上交代,反倒误了殿下。”
谢恂只是略微顿了顿,然后扔下一句话就消失不见:“如实说,就说儿臣不喜欢这个人,叫父皇换一个来。”
他背对着老太监,面上的玩笑意义愈发浓烈。
父皇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文谦有礼的燕王啊。
他只想要燕王暴戾嗜血,喜怒无常。
他是孝子,怎能不让父皇满意呢?
*
回到梁府。
莺儿服侍梁蘅月脱衣净手,端来一盏热牛乳:“小姐快喝些这个,燕王府可真冻人。”
梁蘅月阁中不似燕王府,端的暖意烘人。她歇了会,被冻僵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
“你倒自己躲了个清静,外面全京城可都传开了呢。”
梁蘅月闻声,看清了来人,立即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她看着面前高挑英气的少女,惊喜道:“小青,你什么时候来的?竟也不跟我说一声。”
谢青然柳眉倒竖,凶巴巴道:“说过几回了?不许叫我小青!我又不是话本里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