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她问。
“赵、楚利用宴客之机,招揽了几位剑客,”赵政道,“行踪不定,来往诡异,很难让人忽视过去。我同这些人可等不及了,不如帮他们加快些进程,也让他们好过每日辛苦来回奔波。”
赵高一时没给他讲出的冷笑话冻住,反是问他:“陛下可还能想出旁的法子?以身做饵总还是危险了些。”
他道:“解决这些隐患,一剑斩断才能绝了后患。此类鼠辈妄想蚕食我祖辈根基,扰乱大秦山河。我自也要用些跳出寻常的手法,震慑其它心怀有异的人。”
赵政打定主意就不再更改,可不是两三日。她担心想要同他一起去,赵政一口便拒绝。这趟凶险得很,他绝不会再将人置于危险中。
巡游的日子定在月底,有些仓促。赵政要从轻从简,既不会损了帝王的威仪,也不会有奢靡之气。赵高和墨门改造了他乘坐的马车,马车四面加固,底下暗藏机关。遇到危险能够拖延刺客前进的步伐,疾发的弓箭,能对围上来的刺客,造成不小的伤害。
军队里跟着去的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行动敏捷,耳灵目明。连护卫队都扮作寺人的模样掺入其中。这一趟里里外外,刺客剑艺再精湛,也抵不过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而陛下巡游的消息,早有赵政安排的人散播出去。为显真实,故意混淆了几条线路。
一到月底,赵政带着精兵浩浩荡荡从咸阳宫出发。赵高抱着小扶苏在城头上,一路目送。她这咸阳宫的防守仍然坚固似铁桶,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心里不由为赵政紧紧捏着,唯恐传来他被暗杀的人,滚出的大石块所杀。唯恐他半路遇伏,陷入困境。
远方蜿蜒的黑色曲线越来越细,愈发看不见了。小扶苏嚅嗫着嘴,竟哇哇大哭起来。她赶紧去哄孩子,抱着他回到寝殿。放到榻上一看,原是尿裤子了。
乳娘取了新的布巾过来,看孩子仍然再哭,便道:“太子许是想念陛下,舍不得呢。”
她点点小扶苏嘴边,小家伙张开嘴,便要来含住她的手指。
“应是有些饿,我喂他吃些,你去拿寝衣。”
“喏。”
直至天擦黑,小扶苏沉沉睡去。偌大的寝殿除了安静如木头的寺人和宮婢,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赵高不知寝殿夜晚是这样安静,平日赵政尤爱同她说话。恁是一点黍米粒大小的事,也要和她有来有回讲上一遭。
忽然耳边静下来,她怔愣了许久,顿时感到有些失落。躺在小扶苏侧边,只要一闭眼,便会冒出赵政拎着把剑,浑身血淋淋站在一片浓雾中。任她如何呼喊,赵政也不理她。
半夜梦中惊醒,她半坐起身,给小扶苏掖好寝衣,便去书案写了封书信。
次日一早,宮婢便道乳娘昨夜突发热疾,现在吃了药,脑袋晕乎,说话也有些不利索。照顾太子不是件轻松活,小扶苏有些认人,除了亲爹娘,也就乳娘还能靠近身。
乳娘这一病,赵高便腾不出心思想旁的。小扶苏不睡觉,她也不能睡。这般过了两日,她这一夜终于没再做什么关于赵政鲜血淋漓的噩梦了。
翌日,巡游的赵政派人送来书信,还有些民间的小玩意儿。他们这一行走得慢,目前还算风平浪静。
按照赵政的送信频率,大概是每隔上五六日便会有一封。到了第十封,本该出现在书案上的信件迟迟未送到。赵高登时坐不住,提笔便给赵政去信。
他们有各郡接应,只要不是在荒山野岭都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她还是不放心,动用赵政留下的护卫,再次去信。岂料,护卫有去无回,不论是谁的信现在都没了。
赵高稳定心神,立即坐下顺着他前一次提到的位置,要联系上下一城郡守。这信还没写完,从宫中出去的护卫忽然姗姗赶来。
他秉明赵高,陛下说万事如常,巡游无碍。
赵高紧蹙眉头,问道:“陛下为何未写书信?”
护卫道:“陛下只说口谕便可。”
赵高来回踱步,倏尔又问:“你可见到陛下了?”
“小人亲眼见到了,陛下面色红润,行动稳健,确实无碍。”
这便稀奇了。她默默想到。身体没事,竟然不写书信,反倒是让护卫带话回,这话还极为敷衍。
难不成其实是出事了,他在说谎?
赵高不死心问:“你当真确定陛下行动间,身体一丝异状也没有?”
护卫肯定道:“小人去时,陛下正同郡守宴饮,若是有伤,陛下也不会不顾先生的嘱托。”
饮酒?她眸光微顿,赵政这是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第90章 消息
第二日, 府中有人传话,赵成带了些东西要亲手交给她。他为办成蜀地通商,和成蛟不断折返其间, 这几年颇有成效。赵高对宫中守备还算放心,且小扶苏睡着, 不便挪动, 她则一人出宫。
甫到府中, 赵成正巧来大门处,二人碰面, 他自然要伸手揽人。后知后觉记起伯兄现下是伯姊, 尴尬着收回手臂。
“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他挠着后脑勺,“许久不见,倒是都忘了。”
赵高揶揄他几句,他打趣道:“你可知我这次给你带回了何种大礼?。”
她想也不想,道:“快些拿出来我瞧瞧。”
他指指屋里, 赵高同他一块回到屋内。见他在内室窸窣翻动一阵,举着封信跑出来,“看, 除了我绝不会有第二人带这件宝贝回来。”
赵高抽走他手里的信封, 拆开来一看,竟然是赵政的信。
“你如何有陛下的书信?”
“当然是我办事牢靠才有的。”他能得陛下的肯定, 可比什么嘉赏都要满足。被赵高三言两语追问,不到一刻,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倒了出来。
“我原是打算直接回咸阳,后来听闻大司徒到了临城,便绕道去看了隐昭。”
赵高:“他现在可还好?”
赵成疑视她一眼, “自然好,怎么?”
“待会同你说,你接着讲。”
他颔首道:“隐昭还让我与你问好,不过我见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留了几日便走。返程时,听闻陛下巡游之处,与我所离甚近,我还在想着要不要去拜见陛下呢,没想到陛下先找了我。”
赵成指着她手里的书信,“陛下知道我回咸阳,特地寻了我让我带书信回来。还尤为强调要亲自交到你手中。”
赵高一字不漏看了两遍,上头和之前几封平安信如出一辙,只是在最末提醒她,若是之后再无信送出,也勿需担心。有赵成这么个见证人,似乎应该不再抱有任何疑虑,但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想说,却说不上来。
一边的赵成见她看完信后,反是一脸沉思,丝毫不见女子的羞涩和喜色,啧啧两声,道:“我看伯姊的神情,定是思念陛下了吧。”
赵高折起书信收在身上,未理他的调侃,问道:“你此次见陛下,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的地方?”赵成挠挠后脑勺,忽而眼前一闪,“这个。”
赵高视线直直钉在他身上,瞧他吞吞吐吐,蹙眉道:“既然有,就快些说,支支吾吾倒像你心里有鬼一般。”
“陛下,他,”赵成为难道,“我去时,临城郡守之女已相伴陛下多日,看样子,此番陛下回咸阳,必是要一起带回来的。”
郡守之女?乍一听到这消息,她眼中泛出空茫,不过须臾,又慢慢沉静下来。她捏着袖角,只淡然问:“除了这,可还有其它?”
“没了,其它的,阿姊你是知道的,我也无法接触。”赵成对陛下敬畏更多,会有尊崇之心,反正陛下办何事都是对的。不过郡守之女一事,虽说皇上有妃子夫人是常事,但事关家人,多少有点替阿姊委屈。
“行了,”赵高拍拍赵成的肩头,“我先回宫去,其它的事,待陛下回咸阳后再说。”
赵政远在临城,传信一事就有蹊跷,她自然不会贸然将听到的消息百分之百当做真的。倘若郡守之女是真?想到此处,她撩开辒辌车车帘,长舒一气。真的又如何,她还是赵高,并非赵政后宫中的任何一人。
第91章 夏妫
又过两月, 赵政归咸阳。一同回来的,还有郡守之女,夏妫。
此女生得娇娆, 走起路轻轻袅袅,如脚尖点水的空灵仙子。不过脾气却不大好, 数落起侍人宮婢毫不嘴软, 娇滴滴的嗓音比刮出的断弦声还要刺耳几分。朝食暮食挑剔起来, 一点不客气。
除却这些,赵政似对其极度宠爱。虽说封的是长使, 但绫衣珠宝, 一件不少, 如水般往长杨宫中送去。
赵高看着夏妫一日高过一日的气焰,也不多理,只专心带着小扶苏。有人却难得沉不住这气,特地等着小扶苏睡后,钻到榻漆床上来要给说法。
“你竟就这般看着?”赵政含笑盯着她。
“陛下带回来的人, 当然要好好对待,。”
赵政捏捏她的脸颊,两人相视一眼, 倏尔笑起来。
宫中多了位美绝四城的夏长使, 风光早盖过了后宫中为陛下诞下太子的不知名女子。一时间,夏妫风光无限, 出入咸阳宫的马车精致华丽,里头熏香浓郁扑鼻,纵使车马远去,所留丝丝缕缕的余香都能浸入观者的衣裳里,几日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