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斜眸,“哼,许是骂我呢。”
她奇问:“你还能知是谁骂你不成?”
“你不也知?”赵政也不和她掖着,直言道,“大司徒家的女公子,今日来献舞,可是打着你的名号来的。”
赵高心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赵政绝对已经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了。咸阳城里的事,或许在他这还有些时间差,但这咸阳宫里,哪日多了只母耗子,他当下便会一清二楚。
她放下针线,道:“我这不是将选择的权利交于你么,两人若要长久,必然要给予对方信任和空间。不然疑神疑鬼的,以后可怎么了得。”
说罢,还老神在在的自我感叹,“瞧瞧,我对你可够信任了吧?”
赵政将布一扔,掐住她的下巴,看着狠劲,手指上却未使多大力气,极为轻柔,“那你算是看错我,谁敢觊觎我的人,可来试试。”
两人扯了好一会口角官司,不知是孕后紊乱,她越来越喜欢和赵政斗嘴。赵政顾忌她揣着个宝贝,动不得,总是被堵得脸黑。有时实在是气不过,便捉人先堵住作乱的嘴。只要她略一推拒,肚里的小家伙好似有感应般,在里头手脚开始挥舞起来,像是在帮她加油打气。
闹了一会,她直喘气,忙认输。待呼吸平稳下来,这才开始重新捡起针线。
赵政就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你和大司徒府的女公子相识,对她身边的男子可有印象?”
她摇头,“我只见过背影,好像听蓼珠唤他,次非。”
赵政见她还是不知,开口道:“次非是这人的字,他还有一名,你或许应知。”
“何名?”
“荆轲。”
赵高僵立当场,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赵政揉揉她的脸,“还知道害怕?无事了,荆轲此世与太子丹无任何牵扯纠葛,只是位游历四方的剑客。”
“那蓼珠呢?”
“蓼珠喜爱舞剑,应是从前结识,现在算是她师兄。”
赵高手一紧,刚要说话,小腿肚又开始抽筋。赵政脸一白,丢了衣裳,便轻手抬起她的腿,搁在膝上,熟练揉捏起来。
她呲着牙,接着问:“蓼珠出宫了?”
赵政低眉,认真轻揉着她的小腿肚,“她连进宫都没有,何来出宫一说。”
须臾,他倏尔道:“你。”
没说完,戛然而止。赵高疑惑看他,等着他继续说。
谁料,他话锋一转,问:“好些没有?”
赵高展眉颔首,“不疼了。”
月份愈发大后,每每到夜里,赵政几乎都在她闭眼安歇后,才能安然睡下。偶尔她甚至会感叹,赵政看似比她辛苦,白天忙国事,夜里忙家事。臣子还能休沐呢,他却还没个休息日。
这会她有些心疼地牵起赵政,“陛下,我听闻,人在诞生之日,便有其专属神灵守护在侧。若能在每年出生之日,设宴庆祝,不仅可驱邪消灾,还能使人家府兴旺,圆满康顺。不如,咱们也定个诞辰礼,每年你诞辰之日,便歇息一日,由我来安排如何为你庆祝,可好?”
赵政许久不回应,眼眸里是说不尽的深切情谊,还有些她不懂的情绪藏在里头,看得人心神震荡,蹿出麻意。
直到她又问了一声,赵政这才从询问中醒神。他笑起来,笑容纯净的仿佛初入世故的青涩少年。
“笑得真傻。”她道。
赵政抱住她,“这世间,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这般对我了。”
赵高摆头,“谁说的,”她拉着赵政的手,覆到腹部,“还有他呀!”
赵政眸中一丝水光隐隐掠过,不愿她担心,立即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不对,”赵政忽而退开半臂距离,看着她道,“这等利事,自然要福泽万民,赵侍郎,我要大秦每一个子民,皆能受神明恩泽,百世不朽。”
“好,”赵高柔声道,“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诞辰礼。”
就让大秦全民都加个属于自己的专属节日,也试着将小时候,自己体会过的每次在生辰时感受的兴奋和喜悦,带给所有人。
赵高出神望着赵政,这样的大秦帝王,怎能让人不爱他!
第85章 动不得的少年
宫宴之后, 赵高听闻蓼珠仍然登门不断,三天两头来和赵母闲话家常。最初还会问几句,赵侍郎何时才会回。日子久了, 关于她一个字也未提。赵母原是避着的外客的,无奈蓼珠缠得太紧, 小女子既无恶意, 又长得讨喜, 说话还带着憨直,使人生不出厌恶来。
如此几月过去, 赵高已近临盆, 巫冼和盈越一早在宫内准备, 随时都可近前。秋末之时,那夜一阵巨雷惊响,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蓝紫电光哧啦一闪,映亮章台宫内。
赵高本立在书架旁, 忽感腿间有异,一股热流徐徐渗出。她镇定招来宮婢,对宮婢道:“扶我去漆床, 速请医者。”
宮婢顿时大惊, 好在训练有度,很快压下惊慌, 忙应喏,扶她上了漆床。
一直侯在此处的寺人见到殿中异动,立即去往前殿。只是陛下正与典客议事,他急得直对尉仲使眼色。尉仲悄声走出,两人一接耳, 尉仲睁大眼睛,即刻躬身走到陛下身后,嘀咕一阵。
“现在?”赵政蓦地起身,匆匆挥退典客,便赶往寝殿。
女子生产,是一大凶险。赵政知她为顺利产子,几乎日日都会做一些他看不懂的古怪动作。现在医女、巫者都在里头,他守在屋外一门之隔,心急如焚。
倏尔,屋门半开,宮婢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赵政眼眸顿凝,立即拦住她问:“先生如何了?”
尉仲从未见过陛下焦急失态到如此地步,那宮婢头一低,便道:“先生还未产下婴孩。”
“为何里头无声?”赵政问完,就要提步走进去。
宮婢道:“先生说是为了蓄积体力,请陛下在殿外耐心等候。”
赵政顿住脚,里头的热水换了好几拨,除了产婆偶有唤声,始终听不到其它声响。他围着殿内来来回回走动,眼睛不曾离开过那扇屋门。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直至屋内传来一声婴孩啼哭,赵政闷堵的心头,忽然敞亮。
盈越抱着婴孩出来,对赵政道:“恭贺陛下,是位公子。”
赵政粗略瞥了眼婴孩,一把隔开屋门,里头众人看到陛下陡然进屋,皆目瞪口呆,面露惊骇。产婆连连道:“此处血污不净,陛下来不得呀!”
赵政登时凛然冷声:“滚开。”
“陛下?”幔帐后一声低柔呼声。
他大步迈过去,望见才生产的赵高头发湿淋,面色存虚,唯有眼神还是明亮有光,正无可奈何盯着他。
“你这般急做什么。”她半卧在床头,神情忽而轻松起来。
赵政没说话,抓着她上下细看,确定她是真的无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盈越跟着进屋,赵高对赵政问道:“你可要试试抱一抱他?”
婴孩哭过后,这会捏着小拳正在睡熟,粉嫩的脸颊上带着薄薄的一层粉,嘴巴时不时嚅嗫几下,极为可爱。赵政不曾抱过这么小的婴孩,软软的,弱弱的,仿佛多使点力气便会将脆弱的婴孩折断。他小心翼翼僵着胳膊,轻柔圈着婴孩,大气都不敢喘。
“嗯,”赵高点点孩子的鼻子,“倒是有你的高鼻梁,长大约莫也丑不到哪去。”
赵政失笑,哪有人首先关注孩子长大后,是否面容美丑的。
“他纵使是丑,也是我大秦的太子。”
赵高抬头,刚一生出,便说是太子,赵政估计早将儿子和女儿两条路各都安排好了。对于他的掌握欲,赵高身有体会,别说他的孩子,连他的敌人也逃不过被他挖底反制。殊不知这人还觉得理所应当,压根不觉自己有何不妥。
她眼神一转,笑问:“若他长大后,不愿做这太子呢?”
赵政手臂一收,“总会让他‘自愿’的。”
他有的是法子。
“陛下给这婴孩取的是何名?”能将孩子后路全部计划好的亲爹,对名讳应该也会哟准备。
赵政沉吟一会,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此子,便唤扶苏。”
她想起那位被寄予厚望的绝世公子,轻手抚上赵政的脸庞。
人生常有遗憾,但并非人人都有机会去弥补。她愿意和赵政一起,来修复过往。
坐了一刻,知她疲累,赵政便让她歇息去。
婴孩扶苏立太子一事,次日便公示众臣,臣下哗然。陛下在宫中养位深藏不露的女子,既不给称号,又不肯再要其她人,一直是群臣心中大事。不曾想,甫一出现,便是产子,方产下子,就直接赐名,封太子。
同时还有另一件大事,诞辰。自今日起,大秦境内,每位黔首出生之日便是其诞辰。大秦第一位太子的诞辰之礼,即是万民同乐,各地减税,大赦天下。
赵高还来不及感受当妈是种什么体验,倒首先体会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有了最强奶爸。
小扶苏爱干净,但凡尿湿一定会咿咿呀呀叫几声,小小的个头,也不哭闹,只是满怀好奇的打量上空一张张放大的熟悉面容。
“今日倒吃得少。”赵政上手几次换尿布后,现在颇有心得,不再如前两次怕折了他细嫩的小腿,不敢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