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这消息能传得这么快?”
孔妙禾又被拉着说了半天,她神色恹恹,末了,斩钉截铁地说:“依我看,王妃不会回去的。按照你们的说法,王爷是惹王妃不高兴了,可你见过哪个理亏的是这样道歉的?”
“就什么也不做,等着王妃自己回来?这也算示弱?这也算道歉?”
两人被孔妙禾质问得久久没有回答,心想孔掌柜今日怎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孔妙禾也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一时有些烦躁,她摸了摸鼻子,又轻飘飘说了句:“反正我觉得王妃不会理会的。”
那两人干笑两声,打着哈哈:“那谁知道呢,人心难测咯。”
……
不远处,展丞站在帘后,沉默地看着孔妙禾,然后,向下压了压嘴角。
-
这夜,孔妙禾放着自己的双月楼不管,径自去了对面的醉芳楼。
展丞今日已经重新开始在店里当值,见了孔妙禾往外走,也巴巴跟在身后。
孔妙禾转身,冷眼觑他:“你别跟着我。”
展丞愣了一瞬,可还没等他做出失落无辜的表情,孔妙禾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他发挥的空间。
展丞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看起来似乎情绪很不好。
……
于是这夜,双月楼里宾客络绎不绝,可展丞却总望向对面。
一直到了亥时,醉芳楼派来一个小厮。
小厮也不认识双月楼里的伙计,抓着门边的阿峰就急吼吼地说:“快把你们掌柜的带回来,孔掌柜喝多了。”
阿峰还没来得及回话,整个人没反应过来。
就察觉到身侧有人带来一片阴影。
展丞高高瘦瘦,站在身旁挡住了所有月光,他声音沉稳冷静。
“我去。”
一炷香时辰以后。
展丞无措地站在醉芳楼里平竹姑娘的房内,听着两个烂醉如泥的姑娘胡言乱语。
孔妙禾趴在桌子上,举起酒杯,杯口是歪的,酒沿着她白皙的小臂往下淌,她却全然未觉。
“喝!男人都是骗子!”
平竹拿着空酒杯和孔妙禾碰杯,没挨着酒杯边就错过手去。
一时没收住势,还差点倒地扑去。
她也振振有词:“男人都是什么东西!”
两人口气不小,但喝多了声音都是飘的,软绵绵的。
偏偏展丞几次去扶孔妙禾都被她档开。
醉酒的她还挺有攻击力,对着他一通乱打,还真把他两截裸露在外的手臂给打红了。
她直嚷嚷:“你别碰我!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展丞听得直皱眉,却也知道她喝多了说什么都无益。
他站在一边,冷冷扫了一眼这个平竹姑娘,满脸写着不悦。
平竹歪着脑袋,抱着孔妙禾问:“阿禾你说,你那个夫君,是不是也对你挺不好的?”
“要不然,要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
孔妙禾吃力地回抱住平竹,脑袋短暂清明了片刻,她痴痴一笑,说:“不,他还对我挺好的。”
展丞微怔,他拧着眉心看她,却又听见她说。
“但他不是个人啊。”
展丞:……?
孔妙禾脑里开始浮现起那张令她心烦的脸,她伸出脚来踹了一脚空气。
软着声音骂骂咧咧:“就那种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一边说着好喜欢你,一边又告诉你他最喜欢的不是你。”
平竹的思维也很混乱,慢吞吞“啊”了一声,然后又分外真情实感地喊:“不是人!”
展.不是人.丞叹了口气,心里倒没有别的想法,走过去抱孔妙禾。
孔妙禾挣扎得很厉害,还不停嚷嚷自己还没喝够,要喝酒。
展丞难得语气重了些:“阿禾姐,你醉了。”
“我没醉!我还没喝够呢!”
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扑腾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手到处乱打。
展丞不得已,硬着头皮凶她:“再闹就把你丢下去。”
果然,孔妙禾听了这话,陡然停下了进攻,只是伸手,像是要揪展丞的脸。
展丞反应过来,头偏向一边,躲得很快。
他沉声道:“阿禾姐,乖一点。”
孔妙禾似乎气鼓鼓的,但也乖乖偃旗息鼓,半阖着双眼蜷缩在他怀里。
他即将走出屋子的一瞬,忽地想到什么,抱着孔妙禾折返。
他在平竹面前站定,目光冰冷,毫不留情面地说:“我希望以后,平竹姑娘不要再给阿禾姐酒喝。”
他早就对这个平竹有些不满,之前阿禾“寡妇”的身份被人议论,他总觉得少不了与这个平竹有些关系。
哪怕她是无心之失说漏了嘴,他也觉得不能原谅。
更何况今日,她又带着阿禾喝多了,他心中难掩不豫。
平竹似懂非懂,点着头,再想仔细看看来人的脸。
登时被吓得打了个哆嗦,那个展丞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含糊地应着:“晓得了晓得了。”
脑子里却还在想,好像有点不对劲。
展丞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看到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也明白今日她醉成这样,多说也没什么用。
于是还是抱着孔妙禾离开。
他俩离开经过平竹身侧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
这风一吹,平竹的脑子就慢慢清醒了。
她缓慢地抬起手,指着那个高挑远去的背影。
喃喃道:“你谁啊?声音还挺好听……”
展丞脚步微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丹今丸的药效已经失去了。
他的嗓音恢复如故。
他皱了皱眉,又看着怀里醉醺醺的孔妙禾,深知她明日起来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于是也不管了。
他一路将孔妙禾抱到双月楼楼上她自己的厢房里,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也不知是一路抱习惯了还是怎么着,孔妙禾揽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就连闻讯赶来探望掌柜的阿峰阿虎阿兴见了,都愣在原地。
他们只见,展丞用手轻轻搭在孔妙禾的手上,柔声哄她:“乖,要盖被子。”
真是见了鬼了。
几个人被麻得一阵哆嗦,跑下楼去,还久久不能消化。
阿峰:“掌柜的不会是看上展丞那小子了吧?”
阿兴摇头:“哪能啊,我看,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你看展丞刚刚说话那个样子,咦……”
阿虎两巴掌拍在二人头上,故作高深:“瞎嚷嚷什么,明明就是那个展丞对我们掌柜的心怀不轨好吗?”
“你们想想,他一来就管掌柜的喊姐,又是凄苦身世,又是舍命护主的,可不是在拼命博取好感呢么?”
其他两人一听,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那我们……”
阿虎最会拿主意:“行了该干啥干啥,过会儿咱们再上去看看,两人现在估计也有话要说呢。”
……
阿虎猜的倒没错。
孔妙禾喝醉了喜欢说胡话,一张嘴叭叭不停,颠来倒去说个没完。
展丞好不容易将她乖乖放进被窝里,她还非要伸出手来拽着他的手。
仿佛只有拉着他,她才能保证他在认真听她说话。
“我跟你说哦!我今天!很…很不高兴。”
展丞抿了抿唇,去探孔妙禾的额头,随口应着:“阿禾姐为什么不高兴?”
“我嫁过人!嫁过人你知道么?”
“知道。”展丞垂下眼睫。
“我那个夫君,真不是个人!”
孔妙禾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话,连骂他的语气都格外一致。
展丞失笑,弯了弯唇,故意引导她:“为什么不是个人?”
“他好烦的!我本来不喜欢他的……他,非要对我很好很好。”
展丞羽睫轻颤,一颗心也像被人紧紧攥住。
他颤声问:“所以,阿禾姐如今喜欢他么?”
孔妙禾倏尔睁开了眼,亮盈盈的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展丞。
她笑得天真,话语却残忍。
“不喜欢呀,早就不喜欢了。”
兜头凉水从上而下浇灌着展丞的身子,他长出一口气。
“好,不喜欢好。”
他也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他自始至终永远慢半拍,在她走后,不敢解释,不敢将她找回,担心她拒绝,更笃定她心里其实没有多少他的位置。
可如今忽然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心中又一阵阵苦涩,绞痛频频。
孔妙禾不知道这些,只是伸出手来戳了戳展丞的右脸颊。
她像个顽童,不安分地四处乱碰,也碰乱了展丞的心。
他不甘心,也不想放弃。
他一把抓住孔妙禾在他脸上游移的手,轻声问:“若他知错了,你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孔妙禾挣脱开来,又去拽展丞的衣角。
她皱了皱眉,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后,她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他还喜不喜欢我呢?”
展丞噤声,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封死,却又火烧火燎地辣。
他看着她醉酒后的可爱模样,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会发现的吧。
他抱着侥幸心理,轻轻将孔妙禾的头抬起,枕在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