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惊,从入谷到此刻,第一次心生恐惧。
连声音也绷不住了,尾音发颤。
“这浴池的虫子是活的么?”
“有活的,有死的。”
孔妙禾:……
她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可脊背却已经伸出一层薄汗。
两位姑娘在解她的衣带,她几乎是求饶一般:“不泡这个行不行……”
“不用怕,一会,就昏了。”
一名女子轻笑着,将她的外衣脱了下来。
孔妙禾一开始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直到她被人推进了浴池里。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皮肤四周都有虫子咬噬的的酸胀感。
密密麻麻,而她却无法动弹,只能咿咿啊啊地低声喊了几声,却丝毫没有减轻她的恐惧。
浴池的温度太高,她感觉自己一直在出汗,更是因为害怕,不敢往池子里看。
也不知道是温度的原因,还是虫子的原因。
她不知不觉靠着浴池昏睡了过去。
……
中间她好像迷迷糊糊清醒过几次,看见那两个姑娘就问。
问她什么时候可以结束,问滕英在哪里,问晏子展在哪里。
刚刚还很好的说话的两个姑娘,偏偏这下子无论问什么都是摇头回应。
“睡吧,还有,几天。”那个姑娘说。
她说得没错,不知道是药浴的作用又或者是什么,孔妙禾的精神变得很差,山洞里不分昼夜,她也不知时间流逝。
恍惚间过了很久很久,她大多数时间都被点了穴在泡那个药浴池。
结束的时候,那两个姑娘会替她穿戴好,扶她去一旁的竹床上休息。
每次泡完药浴池她都十分虚弱,躺在竹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不知道是第几次艰难醒来,一个姑娘正在替她掖被角。
她抓住她的手腕,气若游丝地问她:“过了……几日了?”
“三。”那位姑娘将孔妙禾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
孔妙禾又问:“我还要这样……几日?”
那姑娘没说话,静静地用手指比了一个“四”。
孔妙禾垂下眼睫,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真的是在替我医治么?”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孔妙禾越来越不敢相信此前的猜想。
她身子似乎越来越虚弱,一点没有好转的迹象。
久久地陷入昏迷不是什么好征兆,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她完全不清楚底细的地方。
“是,放心。”
那姑娘说完,多看了孔妙禾几眼,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日她说了这些话,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没有在那个姑娘离开之后再次陷入昏迷。
她半阖着沉重的眼,微微出神。
鼻子里不断钻入那股怪异的药浴味,孔妙禾静静地想。
她这段日子里昏迷的时候,经常做梦。
有梦到穿书之前的生活,有梦到大俞过后的日子。
她分不清昼夜,有时候醒过来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好像梦到过好几次晏子展,他坐在她的床边,微凉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漆黑的眼眸里有沉静的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有时候,他似乎也跟她说了话,一声声轻轻喊她“阿禾”。
她记不得他说了什么,却记得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又那么温柔,像春日里最柔的那阵风,她很少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不,是从来没有。
所以一定是梦了。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问他有没有受伤,为什么在这里。
这群人又为什么替她治疗,是在解她身上的毒吗?
她想了不知多久,又不知不知觉陷入了昏迷中。
直到又梦见晏子展坐在她床头,他双眸幽深四海,却嵌着一点星光,泛着柔情。
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整理着她的发丝。
声音低哑:“阿禾。”
“就快好了。”
是吗,会好吗?
孔妙禾感受着他冰凉指尖的抚摸,而后,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她额间。
她听见晏子展说:“阿禾。”
声音轻颤,一如他微颤的指尖,微颤的唇。
孔妙禾嗅到了熟悉的檀木香。
不是梦。
是他。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极为缓慢地,坚定地握住了晏子展的手腕。
她细密的长睫如蝶翼颤动着,双眸微微撑开一条缝,晏子展俊逸的脸近在咫尺,她一眼就看见他泛红的眼尾。
她动了动唇,喉咙里像有火烧。
“晏子展……”
“嗯。”他淡淡应着。
“你到底用什么跟他们换的……”
换来对我的救治。
她看见晏子展宽厚的肩膀定住了,他灿如星辰的眼眸陡然涌入慌乱与苦涩。
她抿紧了唇,眉尖紧紧蹙着。
你用什么换的。
晏子展。
你告诉我啊。
第30章 “好好活着。”
孔妙禾说完这句话, 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虚虚地拉着晏子展的手,看着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躲闪。
她却没办法再重复一句,喉咙火烧火燎得疼, 胸口也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晏子展没有回答她, 整个人被一种静默的氛围笼罩着。
他轻轻把手从孔妙禾手里抽出来,又固执地牵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 他眼底里似乎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也不再看她。
他站起身的时候,整个人高大的身形在孔妙禾身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孔妙禾没由来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看着他极为缓慢地转身,背影颀长又寂寥。
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她的手伸出来,战栗着,连他的衣角也够不到。
……
那一日过后, 孔妙禾再也没见过晏子展, 他也不曾入梦。
如果不是那时的触感那么真实,孔妙禾真的会疑心是自己昏迷糊涂了生出的臆想。
第五日, 她终于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同了。
她开始渐渐恢复精神, 身体的不适感也减轻了很多。
第五日开始,她药浴结束之后还要被施针。
算算日子,今日就是冬月初一, 她却完全没有毒发的症状。
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毒确实在慢慢被解开了。
第七日, 她最后一次施针,浑身火辣辣地疼。
以至于施针结束, 她直接气血翻涌,吐出了一口血。
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还未来得及喊人。
见到了那日那个拄着拐杖的老谷主走到她跟前,站定。
老谷主脸色铁青,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人。
他眯着眼看了孔妙禾几眼, 随后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腕,像是在给她把脉。
可力道之大,痛得孔妙禾皱了皱眉。
她沉声问:“王爷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那老者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随后松开孔妙禾,将她的手甩下。
冷哼了一声,说:“行了,把他们扔出去。”
孔妙禾抿紧了唇,来人架住她的时候,她还是盯着老谷主。
“他跟你们交换什么条件?”她固执地问。
老谷主却置若罔闻,转过了身。
“我倒低估了那小子。”
却悠悠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孔妙禾怔在原地,心里一点点地发胀。
-
万虫谷老谷主说得没错,她当真是被扔出来的。
几个人架住她,给她套上了麻袋,合力抬着她走,不知走了多久,她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即使视线还被麻袋挡住,孔妙禾却久违地嗅到了新鲜空气,感受到了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暖意。
还有鸟儿的几声啼啭,她慢慢扯开自己头上罩着的布袋。
却立刻发觉,身后还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她连忙往前一步,轻轻将他扶起身来,令他的头靠在她的臂弯。
万虫谷位置隐蔽,兴许是不愿意被外人得知进出的路径,晏子展头上也滑稽地套着一个麻袋。
孔妙禾把麻袋扯下来,看见了晏子展一张苍白透净的脸。
他深邃的双眸紧紧阖着,薄薄的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他太虚弱了。
虚弱到孔妙禾抬起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鼻息很浅,一如他的身子一般虚弱。
孔妙禾沉默地抱着他,这种亏欠人的滋味很不好受。
更何况,她亏欠的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小王爷晏子展。
……
太阳渐渐爬高了,尽管已经是冬月,西和国白日里日照充足,此刻阳光烤在背上还有暖烘烘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晏子展的眼睫终于颤了颤。
他睁开眼,正对上孔妙禾垂下头看着他的眼神,他错愕了一瞬,开口却低哑:“你怎么……”
孔妙禾笑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平静。
“我们被赶出来了。”
“王爷,我们该去哪里?”
晏子展艰难地滚了滚喉结,目光深邃了片刻,似乎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他发现自己枕在孔妙禾的腿上,右脸颊还贴着她柔软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