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太子殿下这个身在局中的人如何,就连叶葶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萧知珩却平静得出奇。
四皇子动作不断,而且日日恨不得到宣帝跟前请八百次安,相比之下,太子就稳得多,除了例行请安,此外,太子没有任何动静。
这大概让宣帝的心安慰了不少。与此同时,他也更放心地用烈药治恶疾了。
持续了一段时间,宣帝的病情似乎是见好了,但精神却越来越短,连听内监念奏疏,都听不下几本。
宣帝深感疲惫,深夜召见了御医,费劲地开口道:“朕……的病,如何了?”
御医惊忙回道:“陛下龙体抱恙,并无大碍!只因陛下此前筋骨被逆贼所伤,后是五内有损,此乃大伤,陛下要用药慢慢调理,万不可急切啊。”
太医院来来去去都是一套说辞,躺在病床上的宣帝听烦了,一时心急动怒,他抬着僵硬的手拂落了案几,杯盏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清心殿的宫人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无用!”宣帝气息沉重,怒火过后,更觉得心力交瘁。
…
这日,叶葶在书房煮茶,看向太子殿下的书桌上堆满了奏疏,这本该是宣帝该批阅的东西。
眼前这架势,他俨然是储君在代理朝政了。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萧知珩带着几分闲散的声音打断了她,“从进门开始就在看了,怎么?想看这堆奏疏?”
叶葶抬眼,见他笑着看自己,还把手里的奏疏送了过来。
她忙摇头,推拒道:“没有。我哪里看得懂?”
别说她看不懂,就是看得懂了,这种玩意是她能随便看的吗?
萧知珩大概也是觉得没意思,随手便把奏疏放下了。随后,他有点烦躁地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用力,压出了红印。
叶葶见状,立刻就阻止他了,催促道:“殿下头痛就不要看了,林总管说殿下昨日白天里就看了半日没出过房门,劳累伤身,别看了。”
“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萧知珩松了手,也没打算继续了,轻笑着说道:“孤看个奏疏都劳累伤身,以后还看不看了?”
叶葶愣了下。
以后还看不看……
“殿下,”她没忍住开了口,问道:“陛下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萧知珩目光深,垂眼看她,道:“怎么问这个?”
叶葶呐呐地说道:“没有。就是感觉殿下突然忙得脚不沾地,我心里有点没底……”
“是。”没等她说完,他就直接回答了她最开始问的问题,随后,他又语气冷淡地说道:“陛下疑心重,如今变得讳病忌医,好不了了。”
叶葶愕然,忽然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念头,一时间顿住了。
萧知珩却是很有耐心,柔声道:“还想问什么?”
这温柔的语气,好像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会将自己的全部告诉她一样,不遮,也不掩。
叶葶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软,太子殿下最心口不一,却也最表里如一,他亲口答应她的话,从来都不是随口糊弄她的。
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什么都不隐瞒。
思及此,叶葶无奈地笑了,便问:“殿下的头还痛吗?”
萧知珩愣了一下。
半晌,他抿唇回了一个字,“痛。”
第84章 你救我,一次又一次(捉虫) 我们都是……
叶葶颇有几分无奈地替萧知珩按头。她的手法依旧是不怎么好, 但疏解疲劳,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点作用聊胜于无,但萧知珩每次安静地坐着由着她对自己动手, 从不说什么, 有种说不出来的温顺。
叶葶看着,心中感慨万千, 当真是世事无常, 谁能想得到还会有今天呢?
太子殿下没病倒,她也没跑路,命运更死死地连在一起了。
萧知珩察觉到她走神,便开口问,“在想什么?”
叶葶也没隐瞒, 笑着说道:“想起了从前的事。殿下从前不让人靠近, 冻着了、头痛了也不管。”
萧知珩抓住了她的手,让她停了手上的动作, 他皱着眉反问了一句, “孤什么时候不让你靠近了?”
叶葶哑然。
萧知珩笑着看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开始就敢骑到孤身上,胡搅蛮缠、动手动脚, 孤不是全都随你去了吗?”
叶葶想到了第一次在铜雀楼两人相遇的窒息画面。她面皮一僵, 解释道:“我没有,一开始就是意外……”
“慌什么?孤又没怪你。”萧知珩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他面上似乎有些恍惚,放轻了声音,道:“孤还挺高兴的。”
叶葶微微怔住,靠在他身上,小声地问道:“高兴什么?”
萧知珩兀自笑了一声, “你救了孤一命。不值得高兴吗?”
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叶葶心尖微颤,唇角动了动,她当时其实仅仅是为了救自己罢了这句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靠在他胸膛上静听着心跳声,也轻声地说了一句,“殿下也救了我。我们是一样的。”
萧知珩顿了下,笑着轻哼了一句‘倒是会哄人’。话是这么说的,他的手却是把人抱紧了一些。
这时候,林总管就神色匆匆地进来了,进门时,他看到叶葶人在太子殿下怀里,两情恩爱,亲密非常。
萧知珩瞥了一眼过去。
林总管老脸一绷,这大白天的,这门又没关……不能怪他莽撞,他仓促地低了头,站在门边上,一副早已习惯的平静模样。
叶葶一见有人来,立刻就起身了,强行作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收拾桌子上那堆凌乱的奏疏。
萧知珩看她这个欲盖弥彰的样子,觉得有趣,就笑了出声。
林总管半吊着眼皮,垂眼看地面。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
萧知珩没有多意外,他看了一眼外面阴沉的天,微微眯眼。半晌后,他开口道:“知道了,备轿吧。”
林总管领命,立刻就退下去了。
宣帝突然急召,萧知珩这次进宫,必然不仅仅是问个安那么简单。
叶葶当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表面看似平静,实际各方暗潮汹涌。
宣帝人是不昏迷了,但龙体欠安,时好时坏,而四皇子在背后虎视眈眈,太子殿下是不能松懈的。
萧知珩很快就进宫面圣了。
他到清心殿的时候,殿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药味,气氛有些沉重。
御医见到太子,便急忙行礼。
“太医免礼。”萧知珩神色淡然而温和。
他看了一眼榻上闭眼躺在榻上的宣帝,面色灰败而枯黄,像是刚昏睡过去,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好。
看了一会儿,萧知珩开口问道:“陛下不是日渐康复,这又是怎么样了?”
御医面上惶惶,如实回道:“陛下气血大虚,需静养调理,只是……眼下骤然动了怒火,有些不好。”
萧知珩听着,轻声问了一句,“好好的,陛下为何突然动怒?”
这时,旁边的内监上前,颤巍巍地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原本陛下今日精神是极好的,亲自批阅了奏疏,还见了求见的两位老大人。老大人离开后,蓉贵妃就来了,只是不知为何,陛下就动了怒火……”
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被屏退的宫人不知情,只知道蓉贵妃大概是说错了什么话,触怒陛下,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萧知珩听完后,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这本该是可以大做文章的事情,偏偏太子只是例行公事一样,问了一句而已。
如今宣帝身体不好,宫里宫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四皇子和太子身上,局面紧张,这两位就是斗得你死我活都不稀奇了。
四皇子野心昭然,但论出身,不论如何都是比不上太子的,如果宣帝有个三长两短……
御医小心翼翼地观察萧知珩的脸色,似乎是想瞧出点什么端倪来,但是他这个想法才刚刚冒了个头,太子冷幽幽的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心头一跳,立刻就低下了头。
萧知珩语气温和,道:“陛下要静养调理身体,还清太医院尽心,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
御医点头道:“是,是,殿下放心。”
说完后,他就命人取了两粒救心丹,让内监想办法给宣帝服下了。
宣帝服了药后,没多久,就悠悠转醒了。殿中的宫人退下,宣帝看见守在病床前的萧知珩,面上的神情有点恍惚。
萧知珩:“父皇醒了。”
宣帝的半边身体有些僵硬,行动不便,他抬手死死地抓着床边沿想要起身,却依旧是白费力气,最后索性就放弃了。
他身体也好不了了,即便不愿意接受这冰冷的现实,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该放手的事实。
宣帝脸上的气色很差,不过短短的一个月余,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之态。
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变故,内心再强硬的人,也会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摧毁。更何况,宣帝遭受的打击,都是他最不能承受,不能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