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眉头越蹙越紧,听着听着,那两只放在案几上,保养很好的手便慢慢攥了起来。
太监在旁边大声宣道:“请后宫女团上场,表演舞乐,《如锦》。”
“慢着!”突然间,太妃不大不小的喝了一声。
莫乾音听觉甚是灵敏,顿时止了琴声。
就听太妃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霍将军,请你告诉本宫,长公主今日可是真的病了?”
这话掷地有声,就连皇上也不免往太妃这边看了一眼。正要上场的皇后立即抬手,止住了其他姐妹们的脚步。
台上如此反应,更不要说台下众人了,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这会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独独缺席了长公主一人,可太妃为何不问旁人,独独唤了霍原渊,这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
只见被问到的霍原渊倒是最不慌不忙的那一个,他放下手中酒杯,缓缓起身,走到堂上,然后扑通跪下身去,对着殿上坐着的皇后和太妃,恭敬地施了一礼。
就听他低沉的嗓音猝然在殿堂上响起:“中秋之际,明月高悬,苍天可鉴,诸位作证,在下禁军统领霍原渊,有事相禀!”
不同于这里在座穿着节日盛装的其他人,霍原渊却身着赤红官服,神情十分严肃,几句话说得如珠玉落地,毫不含糊。
“霍将军,有什么事情明日朝堂上再说也不迟。”太妃的声音里甚是不悦,“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
“太妃娘娘,请容臣慢慢道来。”霍原渊自行站起身,“在此之前,我想先让大家见一个人。”
说完,霍原渊向堂下一挥,就见那位满脸虬髯的左骁卫小心地扶着一个妇人,缓缓走上大殿。
这老太太明显非常虚弱,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的,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左骁卫身上。
霍原渊见势,上前帮着左骁卫一起,将老太太扶了过来。
叶吟吟叶家出事之后,身体一直都不见好,虽然后来因为皇后在中间说和,她暂且保住了贵妃头衔,但这会一见来人,脸色蘧然变得煞白,悄然无息地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殿上其他人都从未见过这老妪,十分好奇地张望。
“白妈妈?”大殿的下席上,突然有人轻声唤了出来,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有人奇道:“张绣娘,你认识她?”
“这不是咱们秀坊的老绣娘吗,可这,都说她身子骨不好,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这时,老妪已经走到了距离皇上和太妃不远的堂上,颤抖着跪了下去:“草民白氏叩见皇上,太妃娘娘。”
“霍将军,你这是何意?”太妃的脸色非常难看,“带着妇人来此只是为了搅乱宫宴不成?”
谁知那妇人却突然大声说:“太妃娘娘,草民,有冤要报!”
说完,她探手入怀,手指颤抖着拿出了一封信,打了开来。
“大家请看,这是一封小女白芷在临死前托霍将军带给我的信!”妇人言语激动,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这封信上详细记录了宫中曾有人指派她,诬赖偷盗金线从而陷害长公主一事。”
话音未落,太妃竟全然不顾自己形象,蓦地站了起来:“哪里来的疯婆子,来人啊,给我拖下去!”
霍原渊横跨一步,和左骁卫两人一前一后将妇人围在中间,神色竟带上了威胁:“太妃娘娘为何如此心急?她只是位手无寸铁的村妇而已,不如继续听下去,稍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没等太妃再说话,老妇继续用越来越颤抖的声音说:“后来事情败露,小女入狱。但当初指使小女之人非但不加悔改,反而几次三番想要潜入宫中大牢,要将小女暗杀灭口!”
皇天后土,律令昭昭,听闻至此,众生哗然。
老妇猝然大笑几声:“此人心肠极为歹毒,但此等无耻之人现在仍坐在那高台之上!”她顿了一下,继而高声道:“叶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在所有人都带着夹杂着诧异和惊恐的表情看向叶吟吟之时,这位昔日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蓦然站起:“你这婆子血口喷人!说的什么疯话!”
“我说的疯话,好啊,叶贵妃,那你如何解释后来白芷在狱中翻供,继而上吊身亡呢?”妇人冷笑着说:“就是你,一步步将她逼上死路,还以老身相要挟!多亏霍将军偷偷潜入狱中,答应白芷日后会照顾老身,又让白芷连夜写好翻供诉状和书信。但她……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啊!”
叶吟吟只觉脚下不稳,连声道:“母后,皇上,没有,我没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
“贵妃!”太妃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还不知罪吗?”
霍原渊冷声道:“诸位,但是事情到此,还远没有结束。”
说罢,就见又有另一名禁军守卫,压着一人上了殿。
只看了那人一眼,叶吟吟便扑通一声重重瘫坐在了椅子上。
“小人……叩见皇上,太妃娘娘。”
太妃扭过身子,不愿去看,说话的时候似是没了力气:“你又是何人?”
“我本是贵妃宫中一个送饭的下人,那日被贵妃叫去,让我在饭菜中下了毒药,送去牢里给一个叫紫苏的宫女。”
殿上众人闻声不由发出低声惊呼,堂堂本朝贵妃,竟是个如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那人匍匐在地,继续说道:“但不料小人的饭菜被当时看管那个紫苏的守卫识破,不仅饭菜被搜了去,连同小人也被守卫带走。”
“那守卫是属下派去的。”霍原渊沉声补充,“带走这人之后,一直压在禁军的私牢里,严加看管,此事禁军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贵妃!”皇上手拍案几,突然大喝道,“你还不认罪!”
叶吟吟止不住泪水,样貌是非可怜:“臣妾……臣妾这都是,这都是……”
但皇上丝毫不留情面,断喝一声:“来人啊!带贵妃下去,关入大牢,等候问审!”
等叶吟吟被带下去,殿上所有人无不惊骇,还沉浸在刚才这一番诉说当中。
“怎么,”皇上看着殿上依然还站在那里的霍原渊,“霍将军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可以让我们安心用膳了吗?”
谁知霍原渊唇边露出一抹浅笑:“陛下莫急,刚才只是臣要讲的第一个故事,下面这第二个故事,大幕还没有揭开呢!”
第63章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
这话说完, 不管是殿上的皇上和太妃,还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刚才听闻贵妃的种种恶行,席间众人这会还没等消化干净, 居然就听这位霍大将军说还有第二个故事。
这个中秋之夜,注定不会安宁。但此时除了霍原渊, 还没有人意识到,接下来的时候将会多么骇人听闻。
霍原渊示意两个下属先带证人们下去, 紧接着, 他十分从容地探手了怀, 紧接着就见他拿了一个布包出来。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地关注下,霍原渊轻轻打开了布包, 亮出了里面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箭镞,另一个是马尾。
霍原渊将两样东西稍稍举起, 好让殿上所有人都能清楚看见。
殿上煞是安静, 没有任何人说话, 似乎连咳嗽或者呼吸声都会打破此刻的肃杀气氛。
下一秒,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霍原渊径直走向了坐在殿上, 此时正一脸惊惧的男人, 他在距离还有一尺的地方停下,沉声说:“安王爷, 这两样东西, 您可看着眼熟啊?”
“霍原渊!”安王爷猝然起身, 同时连着往后退了几步,“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
“哦,也是。”霍原渊轻松地笑笑, “此事过去了也有好几月了,王爷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紧接着,霍原渊转身朝向众人,悠悠说道:“诸位也许都还记得,在今年春季的围猎当中,玺王爷差点中箭,又遇猛虎袭击之事。”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殿上到,那位平日里最不引人注目的小王爷此时脸色煞白一片,嘴唇也毫无血色。
秦玺听着霍原渊所说的一切,从刚开始到现在,已经被惊得没了任何言语。
“说来也巧,当时这两件事发生之时,我都在附近。”霍原渊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继续说,好像真的是在讲什么有趣的故事。
“当时事情发生之后,我去查看了那头被射死的鹿,然后就在鹿首中箭处,发现了这个箭镞。“
安王爷此时的表情极是骇人,两眼之中似是能喷出火来。大概只是因为殿上人众多,故而不可能对眼前人下手,要不然恐怕霍原渊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也未可知。
霍原渊轻轻捏起箭镞:“而这个箭镞上面,刻有‘城北攻城作’的字样。”
这几字一出,旁边已经有人听出了个大概,因为这城北攻城作,是一家规模很大且专供官家兵器的兵工厂,就在京郊,而它的背后,众所周知,就是安王爷本人。
这家兵工厂的兵器在制成之后,会直接送往皇城内部的兵器库,按理说绝不可能外流。
“安王爷,所以您可不可以给在下以及列位臣工解释一下,为何这城北攻城作的箭镞会出现在狩猎场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