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安王爷嘴唇嗫嚅了几下,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要是您没想好怎么解释,不如我们再来看看这个。”
说罢霍原渊将手里的那条带着血迹的马尾拿了起来。
皇上瞥了一眼:“霍将军,你又想说什么?”
“当日我把一条浸了猪血的马尾交给了长公主。”霍原渊不急不忙,“所以她在端午祭祖时拿出的那条马尾根本就不是什么那条真正的沾着鹿血的马尾,而从哪日狩猎场拿回来的马尾,此时就在我手上。”
“霍原渊你好大的胆子,偷梁换柱,蒙骗圣上,该当何罪?!”皇上突然神情激动起来。
霍原渊轻笑:“皇上,我记得当时长公主拿出那条马尾之后,不久之后就宣判说马尾上面的确被仵作验出了鹿血,然后很快就将那位经手的太监问斩了。”
此事非同小可,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霍原渊刚才这一会功夫,将矛头分别指向了贵妃,安王爷,眼下居然轮到了那龙椅上的人。
“所以,试问陛下,那条沾着猪血的马尾,又是如何被验出鹿血的呢?”霍原渊声音不大,但足以震慑人心,“而且说来有趣,那被斩杀的太监,我只是稍加打听,您猜如何?”
没有人接话,殿上殿下死一般的安静,令人心悸。
“此人确乃太监不错,当日也的的确确经手了马尾鹿血一事,只是,这么一个小小太监,何来的胆量去谋害一位当朝王爷?又事出何因要做此事呢?所以臣只是稍加翻找,便发现,他自小进宫,便跟在安王爷身侧。”
霍原渊又转向了已经面如死灰的安王爷:“所以这说来说去,无论箭镞还是马尾鹿血,看来都与您似乎脱不了干系啊?”
“你!你……”安王爷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霍原渊的手指不住发抖,继而又转向了皇上,“皇兄,此人口出妄言,皇兄可要替我做主啊!”
说着安王爷扑通一声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不住说着:“皇兄为何还不让人将此人带下堂去,岂容得下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可证物在此,刚才霍原渊所说之事殿上之人皆有所耳闻,却完全没有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一番模样。
箭镞上面的字,被迅速灭口的小太监,这两件事情都明白无误地说明,在春季的围猎场上,正是玺王爷的手足弟兄,当朝赫赫有名的安王爷痛下的杀手。
此时就算是秦疏本人,也不能睁着眼睛判定安王爷无罪,无论箭镞还是马尾,哪一件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也无法抵赖。
不用霍原渊再多说什么,眼下在座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来人。”皇帝的声音倏而响起,他闭着眼睛,用手一下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将安王爷收押大狱,即日起,削除其除王爷之外的所有职权,隔日正式宣判后,另行发配!”
这个判决一下,安王爷立马如霜打的茄子,瘫坐在了大殿上,他眼神发直,好似连胸前的起伏都停止了,看上去和行尸走肉并无二致。
殿上冲上来一列禁军:“安王爷,失礼了!”
说着就要硬性搀起他拖下堂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安王爷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我是被迫的!我是受人指使!”
秋日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照在人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绒毯,十分熨帖。
秦景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棂,过了半晌,才突然坐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并不在清阳宫自己的塌上,而是在……
霍原渊家里。
分明身上还搭着暖被,秦景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这怎么可能?!
她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闯。
一个霍府的丫鬟大概是守在房门口,听到了这边的声响,连忙跑了进来:“长公主殿下您醒了,我们将军……”
“现在是什么时候?”秦景打断她,冷冷问道。
“八月,十六日……早上卯时三刻。”丫鬟看见秦景铁青的脸色,怯生生地回答。
好一个八月十六。
这么说来,秦景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两夜,而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和霍原渊在院中喝酒,所以……
“姓霍的上哪去了!”秦景只觉浑身的怒气都往脑袋上涌。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生气和失望过,那个她以为可以依靠的人,那个她掏心掏肺对待的人,那个她视为知己和爱人的人……居然在给她的酒里下了迷药,让她昏睡了这么久,而且堪堪错过了八月十五,这个对于后宫女团最重要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
秦景只想现在立即就能见到霍原渊,揪住他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好还能上去给他两拳!
“姐!你终于醒了!”秦玺和横冲直撞出了卧房的秦景大眼瞪小眼,莫名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你这是又要去……干嘛?”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他愣生生把“要去砍人”几个字咽了下去,怕自己要是说了,以他姐现在这个劲头,立马被砍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你怎么在这儿?”秦景一边眉毛挑得老高,仿佛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并不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弟弟。因为按理说,秦玺既不该出现在她面前,更不该出现在霍原渊家里。
秦玺神情复杂,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姐你先别急,咱们坐下来这件事它有点长……”
说着给他秦景倒了杯水:“昨日端午宫宴……”
接下来,秦玺便很认真地将昨日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霍原渊上殿指认叶吟吟就是在背后谋害秦景的罪魁祸首,到安王爷设计意图害死自己的全部事情都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姐弟俩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无论是讲述的秦玺,还是聆听这一切的秦景,此时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原来他们曾经在有意无意间,逃过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关口,此时回头再看,仍是心有余悸。
当说到最后,秦玺蓦地停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姐,所以你现在能想到吗,最后皇兄指认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64章 秦景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秦景没有立即答话, 即便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看秦玺, 他这个人,平时有九成时候他都是嘻嘻哈哈的混不吝, 可偶尔认真起来,那必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现在。
初秋清晨的霍宅里, 依旧是溪水潺潺, 鸟语花香, 但姐弟俩现在完全没有心情赏景吃茶,各自揣着一肚子话, 对坐着发呆。
即使那个答案彼此已经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做那个第一个说出来的人。
是谁能够一手挑起王爷之间的争端, 又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全身而退, 最后谁能让姐弟俩此刻想起, 仍觉得如鲠在喉。
那个人就如他平时一样, 高高在上,隐而不发, 但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渴望, 这天底下的一切都是他的。
哪怕是已亡故的父亲给予其他儿子的一丁点偏爱,他也不能容忍,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夺回来。
“他想假借安王爷之手置你于死地, 竟只是为了一块兵符而已。”秦景轻声说完, 不由微微张口,笑出了声。
时过境迁,再想起那些仅仅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时,竟像是恍若隔世。
无论秦疏, 或者秦景秦玺,还有安王爷,他们说到底都是打断筋骨连着皮的兄弟姐妹,若在寻常人家,他们大概会结伴在田间地头劳作,抑或围着父母双亲尽责尽孝。
但就因为他们除了自己,还是一国之君,长公主和王爷,那些荣耀身份的背后,是一层又一层的面具,让人再也无法探究他们原本的躯壳和容貌。
说来讽刺,秦景歌咏逐鹿时戴着厚厚的木质面具,连名字都没留下,却被霍原渊说那才是真正的她,所以在皇宫牢笼之中受困的,其实并不是他们本人,而是皮囊之下的灵魂。
“所有这些,太妃全都知道吧。”秦景蓦地说。
秦玺抬头看着秦景:“太妃昨天一直没说话,任由安王爷如何指责皇上,直到最后有人把他拖下去,太妃都像是与这些事情毫无瓜葛一样。”
秦景冷笑,好一个毫无瓜葛。
“那后宫女团是怎么回事,修缮明乐大殿又是从何而起,还有,赐婚。”
说到最后两个字,秦景神情有一秒的失神。
“都是哄人玩的,不是吗?”
“什么?”秦玺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秦景。
“反正已经拿到了免死金牌和兵符,太妃和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作为太妃,她不想让皇上做的事情败露,那么就只有毁尸灭迹,尽快让这些龌龊行迹被人们忘记。但你想想,这满朝上下,谁是最惦记这件事的呢?”
秦玺明白了秦景的意思,低沉着嗓音说:“不过你我。”
“在太妃眼中,只要你我能够不再追究,那么随着时间推移,就没人再提起这些事情了。”秦景站起身来,对着满丛开得正好的菊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她想讨好我们,转移我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