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躲,过来……陪我喝一盅。”原来阮襄的声音也可以这样轻佻风流,并不都像冷芸看见的那样温文尔雅。
她一把推开了门,屋内一片狼藉,说是养病的人,房中却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和脂粉味儿。
丫鬟模样的女子衣衫凌乱地缩在一边,因为被人撞见这一幕而面泛桃花。阮襄伸手没捞到人,却被推门声打扰,胳膊未及收回来,倒是皱着眉头,转过了脸。
他刚刚喝了烈酒,眼尾挑着一抹浅红,为病弱苍白的肤色添了三分风流。
他懒洋洋地在贵妃椅上靠下,挥了挥手,那丫鬟如获大赦地掩住松垮垮的领口,一阵风地跑了。
“听说,你非要见我?”阮襄语气冷淡,“见我做什么?”
冷芸早已气得红了眼圈,眸子里水蒙蒙的:“我担心你,一听说肖猛被抓了,我就急着想知道,你是不是平安……我以为你会想见我,就像我一样……”
阮襄嗤笑一声:“冷姑娘,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难道,非要我明说,你才能认得清自己的地位身份?我就快要回京了,南阳出了这样大的事,父皇很快会派人来接我。你该不会,还想跟着我回京吧?”
冷芸怔了半晌,盯着他的眼睛:“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你对我不是认真的?”
“逢场作戏,那么认真做什么?”他轻笑,“你这样的姿色,也就在南阳这个破地方还能看一看,京城那可是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地方。当然,若是冷姑娘实在要纠缠,我也可以带你回京,反正日后三宫六院,宫女侍妾,总有个安置你的地方……”
“不必了。”她抽了抽鼻子,鼻头微微地红了,“若早知道三皇子活得好好的,活得这样滋润,我便不该苦苦地求着石将军放我进来看你……是我不懂规矩,坏了三皇子的美事,我这就走……再不会来了!”
她忿忿地冲到门口,又回了头,晶莹的泪水含在眼眶里,颤巍巍的。
“阮襄,我就问你一句,从始至终,你有没有过一点真心地喜欢我?”
他绷着下颌,眼皮未抬,淡淡地抛出两个字来。“没有。”
阮芸痛苦地扯着嘴角,点了下头,甩门而去。在踏出门的一瞬,她已是泪流满面。
同样的一瞬,屋里的人再也绷不住,阮襄猛地捧住心口,皱着眉,半晌没说话。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他撑在贵妃椅边,咳得喘不上气来。
好半天他抬起头,同样的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阮筱朦出现在门口,她一眼看破了阮襄的把戏。
屋里的一片狼藉,是他伤心时摔的,丫鬟是被拉来做戏的,空中浓浓的酒气,不过是为了用来掩盖药气。
“你这是何苦?”
“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对她撒谎。”
阮襄苦笑了一下:“我这一辈子,撒过很多次谎,为了名声,为了争宠,为了利用,为了勾心斗角……只有这一次,我是为了她。我希望她能彻底忘了我,找个普通人嫁了,日后,会有儿女承欢膝下。而我,什么都没给过她,还曾经拿她来挡过剑……”
他醒悟得太迟了,曾经他拥有一切的时候,只把真心当游戏,自认为可以掌控一切。到快要死了,他撇开富贵浮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真心。
他又重重地咳起来:“我算不上好人,但我真想知道,是谁这么恨我,是谁想要我的命。”
“我也想知道,”阮筱朦叹了口气,“是谁想要我的命。”
她和阮襄一样,不知道是被谁暗算,还都是用的世所罕见的蛊和毒,而且,都姓阮。
她想不通,这是巧合吗?还是,阮家人遭了诅咒?
第七十二章 云深 奇女子
月光如水, 为庭院披上一层幻影般的薄纱。
阮筱朦回身关了门,转头看见江酌坐在她的屋里。
窗户吹进来的风是暖的,阮筱朦仿佛能闻到, 他月白色衣角被风轻拂时被带起的淡淡白芷香。
香味沁人心脾, 公子如玉亦是让人赏心悦目, 江酌就坐在窗下,穿戴得整整齐齐,月色让他漆黑的发丝都泛着光晕。
若非阮筱朦心情不好, 她定会多欣赏一下这岁月静好的画面。
“你又来等我?”她问了一句,没精打采的样子。
“嗯,等你。”江酌起身来到她跟前,用黑眸看着她, 答得很认真。
阮筱朦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此时她不是那个谋算天下的金玉郡主,倒像个无辜柔弱的孩子。她还在为江酌的决定不安, 表面上看起来,宁安城内有江家军投奔旧主,城外有她和楚蓦、石骏、连天烽为他左右护航,似乎极有胜算。然而, 危机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潜伏, 她控制不了,也想不到更为稳妥的办法。
江酌笑着逗她:“你这苦着脸的样子,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莫非刚刚小满给你送的,是碗苦瓜汤?”
“呸,我甜着呢。”阮筱朦瞪他一眼,努了努樱桃小嘴, “小满送来的是桂花糖蒸栗粉糕、甜枣酥,还有蜂蜜芋泥羹,你说,哪样不甜?”
“嗯……我试试。”
他的目光落在她喋喋不休、嫣红的唇上,略顿了顿,俯身吻了下去,轻轻抵开皓齿,汲取她嘴里的清甜。
阮筱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睁了睁清亮的眼睛,突如其来的惊诧已淹没于纠缠的唇齿之间,她也迅速沉沦在类似眩晕的感觉里。
夜色流转,软玉温香,慢慢地闭上眼,感觉彼此乱了节奏的心跳,和惑人的缠绵。
江酌扣着她纤柔的腰,她不自觉地抬起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在双臂圈住的方寸之间,只有属于两个人的气息,温柔旖旎近乎暧昧的味道,是诱人的女儿香。
她的双手挂着,袖口向后滑落,露出一截似雪晶莹的小臂,像一片无暇美玉,真应了那句“软玉温香”。
他偏着头,用侧脸轻贴上去,又缓缓地以唇相就。
肌肤上酥麻的感觉,让她红了脸,心跳得更厉害,紧张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江酌搂着她,调整着呼吸,抬头看她。“我今晚不是空手来等你的。”
阮筱朦见他在屋内燃起几根喜气洋洋的大红烛,然后将原来的灯熄灭。光线暗了几度,然而红色的暖光更添了几分迷情的气氛。
“这是……”
他低声在耳边吐息回应:“今晚圆房。”
江酌知道她放心不下,他又何尝舍得再一次与她分别;她担心危机重重,他又何尝不知前路凶险?
江酌从苏亭之那儿听说了阮筱朦的一月之期,生死看得淡了,他只想把握还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
天地永恒,然而生命里花好月圆的日子,从来就不会太多。
阮筱朦主动地吻了吻他的唇,像蜻蜓点水,算是认同。
江酌却没有让她轻易地撤离,手上略一用力,重新把人按进怀里,再次深深地吻下去。这一次,他是在刻意地纵火,灼热和缠绵让她眼神迷离、气息急促。衣襟散乱时,她去解他腰上的玉扣,试了试,却没能解开。
薄唇贴在她的耳畔,他在光洁的耳珠上吮了吮,声音到底也有不大沉稳的时候。他捉着阮筱朦的手,引领着触摸那枚玉扣,低哑迷人:“我教你。”
腰带落在地上,外袍一松,江酌抱起她往里走。
云锦帐上一双剪影,相叠在一起,宛如人间四月天的美景。
春日里的云朵最为迷人,在和风细雨下颤着,软绵绵的,若能伏首其中,便会欲罢不能。
云中有起伏婉转的莺啼,娇滴滴的,撩人心弦,更胜那些墨守成规的宫商角徴羽不知美妙多少倍。
暴风骤雨来时,云朵被揉散了,无法自控地化成了水,一点点地,让人软到心里去,疼到心里去……
只有江酌见过不为人知的她,肤如凝脂,就娇柔得像一片云。
一日后,兵分三路的计划开始实施。
江酌和阮筱朦同时出发,江酌带着无影阁奔袭宁安,不仅要快,而且要非常隐蔽。出发前,苏亭之赠了他一小瓶克制寒毒的药,那丸药做起来工艺繁复,因为赶时间,所以备的不多。
阮筱朦和苏亭之、夏至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河东,先与连老将军汇合,然后接上阮殊棋,沿东线前行。
金玉郡主虽是先帝之女,但世人对她多有误解,号召力不够。而阮殊棋就不同了,他幼年便跟着先帝随军出征,聪颖睿智,能文能武。从前大家都以为他不在了,如今公布他还活着的消息,能让更多的旧臣拥护跟随,事半功倍。
楚蓦和石骏暂时留守南阳,皇帝命大军撤回秦州的圣旨到达后,能拖一日,便先拖一日。等江酌和阮筱朦各自就位,他们便会挥军沿西线北上。
皇帝最亲信、最有实力的军队,就驻扎在离宁安不远的炎城,由大将军郭恩亲自率领。如果江酌攻入京城,郭恩必定领军来救,此时,东西二路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到达,与城内的江家军形成对郭恩的里应外合之势。
阮筱朦与江酌的队伍分道扬镳时,江酌回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阮筱朦的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里,贪心地吸了一口让她迷恋的白芷香,下次再要闻到,还不知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