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生性洒脱,少有这般纠结的时候,然而接下来的工夫,他独自站在树下,满心磋磨。
他在想,苏亭之好歹是个学医之人,阮筱朦在他那里,他断不能任她喝出点毛病来。可是,她在苏亭之屋里喝酒,这事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又如何?难不成,自己杀过去,把她扛走……
那是棵开满了花的紫薇树,风一吹,空气中都染了花和叶子清新的味道。他伸手接着花瓣,说不出的心神不宁。
阮筱朦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道清雅的身姿,站在淡紫的落花里。
江酌听见动静,回身看她,一个披着两肩月色,一个染了浑身酒气。
“嘻嘻,你在等我?”
阮筱朦跑过去,抬着小脸看他。她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勾住他的脖子,把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江酌垂眸,见她双颊绯红,秋水迷离,显然是已经醉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单手搂住纤腰,怕她摔倒。“到底喝了多少?”
“我高兴啊。”阮筱朦答非所问,她弯起眉眼,皎白的月色都揉碎成她眼底的光。凭她的酒量,醉的时候极少,偏偏这两回,都是在江酌面前。
她极近地呼了口气,江酌眸光微黯,垂眼看着她花瓣似的柔唇,仿佛因她一身酒气而微醺。
她惹火而不自知地凑近了问:“难道你不高兴吗?”
江酌平安,她找到了宝藏。那晚,她还吩咐江则带着袁长老悄悄去灵猴山取了些东西出来,这几日,无影阁已经置办了不少精良的装备,如虎添翼。
江酌知道她高兴,却故意绷着脸说:“你大晚上的,跑去找别的男人喝酒,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别的男人?你说苏亭之?”
阮筱朦晃了晃脑袋,想起当初苏亭之北园邀宠说他思慕郡主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从没把苏亭之当男人,他总说她是仇人,她却总拿他当弟弟。他病中叫阿姊的样子,会让她想起阮殊棋。
“我今日高兴,想起有一坛上好的兰花酿,最适合送给他当礼物。他帮我医治又不收诊金,我只能投其所好。所以,我不是去找他喝酒的,我只是去……送礼的。然后顺便……陪他喝了半坛……”
她说完打了个酒嗝,软绵绵地趴在江酌怀里,懒得动弹。
“一身酒气。”江酌嘟喃了一句,还皱了下眉。
阮筱朦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又趴在他怀里嗅了嗅,他今天回来沐浴过,依然是好闻的白芷香。她仰着粉嘟嘟的脸质问:“你嫌弃我?”
“嗯,你身上还有别人的味道。”
她闻言,又低头仔细分辨,原来是兰花香。她这几天没用香包,这味道是苏亭之屋里的熏香。虽然是思念阿姊,他一个大男人喜欢兰香,也真是够了。
阮筱朦豪爽地扯开领口:“我脱掉还不行么!”
江酌一愣,顿时玉容绯红,这可是在池边,树杆也遮挡不了什么,那边的廊下,还有几间屋子……
他一边按住她的手腕,一边压低了声音哄道:“乖,别闹。”
“不。”这会儿酒劲上来,阮筱朦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她挣脱手腕,反手捧住江酌那只温凉的手,笑嘻嘻地说:“摸你真舒服。”
他怔忡一下,满面通红,心跳加速。
她这副迷茫的媚态若让别人看见,总是不妥。江酌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来,急匆匆地往她房间步去。
第七十章 月夜 自家夫君
江酌一路穿过月下的长廊, 阮筱朦是被他抱回屋的。
她把脸埋在白芷香的怀里,闷闷地叫他的名字。
“江酌。”
“嗯。”
“江酌。”
“嗯?”他总算用后肩推上了的房门,低头去看阮筱朦, 他怀疑她是在撒娇还是在发酒疯。
“咱们成亲吧, 成亲以后……就再也不分开。”她样子有些混沌, 说起话来哼哼唧唧的。
“……”这果然是醉糊涂了,江酌俯视她的脸,分外温柔地解释:“你忘了么, 咱们拜过堂的,在灵猴山的石室里。已经成亲了,我有你送的红翡发簪为证,你还说过, 红色的很喜庆。”
“对哦,”她又确认了一次,“已经成过亲了……”
江酌被她迷糊的样子气笑:“这么大的事, 以后不许再忘了。”
他自己也是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他二人既已拜过堂,是正经夫妻,方才一路抱她回屋, 他何以慌张, 跟做贼一样?
阮筱朦认真地点头,脑袋晃悠悠地停在他颈窝旁,光洁的额角抵着他的如玉的脸颊。
“我没忘,”她喃喃说道,“都怪你,总是一个人走,不肯老实地待在我身旁……”
江酌抿着薄唇, 默了默。上一次,牧云峰分别,他是为了大局,也藏了私心。
那时,江酌还不能确定她的心意,他很想知道,阮筱朦对于他,究竟有多在乎。他承认,自己处事洒脱,但是对于她,却不似他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去留无意。
这一次,灵猴山下遇敌,江酌再次离她而去。那完全是因为处境凶险,他被逼无奈,只能豁出自己,换她脱险。
他怔忡一瞬,抵在他腮边玉雪娇媚的脸已经顺着脖子滑下来。
柔软的红唇在喉结处蹭了蹭,像是有意无意,带着撩拨的亲吻。
江酌顿时面红心跳起来,迈了两步,把人放在床上。
阮筱朦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却牵着他的手没放。
她懒懒地侧过身来说:“你也躺下来,陪我一会儿。”
二人之前就有过几次同床共枕,那时尚且不拘小节,何况如今本就是夫妻了。
江酌不曾多想,便依言在她身边躺下。面对面的目光里,他一眼瞟见婀娜起伏的身姿,无限曼妙风光仿佛在他心中纵着火。
凝脂般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摩挲,滑腻细嫩的触感让人心猿意马。
阮筱朦蹙着秀眉,软糯地唤他:“江酌,我肚子疼。揉揉……”
说完,她不假思索地拉过他的手去,她的掌心平稳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江酌此时心跳得厉害,难以自持。他只知她行事大方,其实内心是个孩子,却不知她这样会磨人,简直是个妖精。
他的手隔着单薄的衣裳搁在那儿,揉也不是,撤也不是,掌心渐渐起了层薄汗,身体里热腾腾的。
如此煎熬了一会儿,江酌偏头发现,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这安静无辜的样子,全然是纵了火,又置身事外。
他撑起头,目光落在嫣红的唇上,然后,他缓缓俯身吻了下去。
原是气不过,想向她讨回来,唇落下时,却变得又轻又柔,不忍吵醒她。
太多的生离死别,他不敢去想,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所谓的地久天长。相守一日红颜黑发,哪怕未来孑然一身,雪满白头。
良久,江酌按捺着心中燥热,起身出了房。
他走过长廊时,看见月下紫薇花影中,苏亭之站在他之前站过的地方。
江酌走过去,苏亭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半晌没说话。
好半天,苏亭之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背书似的,没头没脑地说:“我真名叫李锦,清兰公主是我的阿姊。”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曾有恩于我。那年,是你在兰林殿前杀了几个禽兽,让阿姊免于受辱,也让我得以趁乱出逃。”
江酌愣了半天,这事让苏亭之铭记多年,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多年后提起,他只有些模糊的印象而已。
“此事……不提也罢。”他苦笑了一下。
想当年,江淮御下军纪严明,若被他知道江酌杀入皇宫后救了清兰公主,而让李锦得以逃脱……他当下大概会以失察之罪,赏江酌几十军棍。
苏亭之抿一抿唇,垂下眼眸,果然不再提。江酌对他有恩,却是大成的叛臣。一个谢字他未说出口,不代表他不会感恩。
次日,阮筱朦早起便在房中一顿抓狂。她的床褥弄脏了,昨夜醉得迷迷糊糊,她只知道肚子疼,竟连自己的小日子到了也没想起来。
阮筱朦依稀记得,昨晚江酌来过房中,而且,就在她身边。对于他何时离开的,她完全没印象。这么明显的一块儿痕迹,若是让他瞧见了,那可是丢人丢大了。
她喊了人来,该洗的洗,该烧的烧,床上里外很快焕然一新。
昨晚酒醉,今日身上又不大爽利,阮筱朦恹恹的懒得动弹,于是叫了夏至,把早餐拿到她屋里来吃。
她吩咐的是夏至,没想到,却是江大世子一早上亲自来送餐。
阮筱朦坐在妆台前回头看见他,立马露出个神清气爽的笑容,她问:“怎么是你?”
江酌不紧不慢地把食盒放在桌上,反问了一句:“既是身子不爽,你不要多睡会儿么?”
“……”她险些惊掉了手中的玉簪,不明虚实地看着他,张口结舌。
他抿着薄唇浅笑,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这里有小满刚刚给你煮的红糖姜汤,叮嘱我叫你趁热时赶紧喝。”
“……”阮筱朦就差捂脸狼嚎了,这个小满,怎么什么都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