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皇上密旨,金玉郡主胆大妄为,勾结无影阁,即日起软禁于宫中兰林殿,未经许可,不得擅离半步。若有抗旨不遵者,杀无赦。”
阮筱朦此时心中很乱,脑子也很乱,她在想,皇帝是什么时候下的密旨?难道说,之前杀穆秋砚的计划看似完美,却早被葛观尘或者阮岱崇看出了什么破绽?
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什么都不愿再想,不愿再去琢磨。
站起身,仰起头,虽然华服染血,她还是那个骄傲的金玉郡主。阮筱朦缓缓从人群中穿过,她说:“走吧。”
她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楚蓦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他刚要跟上去阻止,楚蔷一把拉住了他。
哥哥是个冷静的人,可她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冷静了。江酌看起来像是他的对手,其实在楚蓦的内心里,江酌还是那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丧母之痛,江酌跳崖,阮筱朦将囚于兰林殿……让楚蓦如何继续保持冷静?
楚蔷在他耳边说:“咱们回去,找爹帮忙。”
第四十四章 闯宫 他顾不上男女之防……
满天星辰, 夜幕低垂,流星划过,泻出熠熠的银辉。
牧云峰的云, 其美无以言表, 无论白天黑夜, 云卷云舒如嫦娥广袖。
如此美景,却没人有心情去欣赏。
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采祥居,其中一人轻声问道:“大人, 您不是想救郡主么,咱们为何不进宫,却要偷偷溜回牧云峰来?”
楚蓦身为大理寺卿,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穿上夜行衣, 做这种翻·墙入室的勾当。
他太清楚他爹的秉性,楚瞻不会帮他的。江酌是无影阁的人,上次他放走了江酌, 楚瞻没说什么,这已是念在故交一场,最大的仁慈。可是,葛观尘没理由再放走江酌。
还有, 葛观尘将金玉郡主软禁于兰林殿, 那也是奉了圣旨。只是软禁,不打不杀,他想去救人,楚瞻不可能帮他。
既然如此,楚蓦只能靠自己了。他必须先戳穿葛观尘那套惑人的把戏,将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才能设法救出郡主。现在他无凭无据, 不能动用大理寺的人,只得亲自夜探采祥居,冒险一试。
“楚星,你听过釜底抽薪么?能不能翻盘,就看咱们能不能抢先找到葛观尘的破绽。”
“这也太难了!黑灯瞎火的,还赶时间,若是让人发现了咱们,国师必定参您一本,让您和老大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楚星愁眉苦脸,“如今老大人被委以重任,朝中多少人盯着呢,但凡出点岔子,保不准有多少落井下石的。”
楚蓦何尝不知,这是兵行险招。可他只能这样做,自从申时牧云峰一别,阮筱朦被带去了兰林殿,他就眼皮一直跳。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二人轻手软脚地经过了临山的一排窗户,推门进入了白天所见的静室。静室中简单整洁,没有任何异样。
楚蓦站在静室的窗户边,回身仔细地推算着每一个角度,当时,众人就是透过这扇窗的帘子,看见了所谓的邪灵。
还有,葛观尘能够在眨眼间,从采祥居去到牧云峰顶,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俩在静室内细细查看了一遍,再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楚蓦皱着眉头,和楚星一道退了出来。
他站在静室的门边不走了。
葛观尘当时故意站在门前的窗边向众人张望,就是想让大家看清楚他的脸。看完之后,他才推开了静室的门。
楚蓦在门边反复地摸索,仍是一无所获。
焦虑不安的情绪,让他静不下来。眼下的形势,容不得他慢慢地推敲,可是,猫国师声名赫赫,他的那些障眼法又怎么可能是轻易就能拆穿?
楚蓦背着楚瞻悄悄离府的时候,府中正在治丧,他看见妹妹在哭,父亲在唉声叹气。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他再聪明,终究逃不出人情的脆弱,没有神的慧眼和超脱。
楚星见他靠在墙边茫然不语,也知这事十分为难。
他不知当如何劝慰才好,于是玩笑说道:“大人莫急,若是实在找不到,我多叫几人前来,将这几间破屋拆了,总能看出些名堂来。”
他说着,在墙上挥了一拳,楚蓦顿时眼中一亮。
“不会吧……”楚星看着他的表情,禁不住怵道,“您不会真的要把采祥居拆了吧?您还没找到国师的把柄,就敢拆他的屋子?”
楚蓦将耳朵贴在墙上,说了句:“再捶。”
楚星一愣,明白过来。他又试了两下,这墙后面,是空的。
楚蓦在墙上确定了大概的位置,然后叫楚星举着火折子,他细细地摸了一会儿。终于,他在这面墙的一处雕花处,摸到了开关。
白色的墙缓缓移开,后面露出一扇门来,这扇门,与静室的门一模一样。
他退了几步,站在静室门前的窗边,对着两扇门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密室的门。
他叫楚星守在门口,他独自一人,进了密室。
这一次,楚蓦出来得很快。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他打开门招呼楚星,叫他凌空放了信号,召集人手。
信号一出,同时惊动了采祥居的人。
一会儿,几个小道士迎了过来,为首那个睡眼惺忪,名叫青原。他白天才见过楚蓦,此时见楚蓦身穿夜行衣,出现在这里,他行礼问道:“楚大人,这是何意?”
楚蓦也不与他废话:“带我去见葛观尘。”
“师父休息时,不可随意打扰。”青原圆滑地笑道,“国师位居一品,大人直呼我师父的名讳,可有不妥?”
“再耽搁下去,我会将他的骗术公之于众。”
“楚大人,休要无礼!”
楚蓦冷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在静室之中,细细观察了角落,窗边有死角,牧云峰顶的人透过窗帘,看不到那个位置。说穿了,邪灵的出现就是一场皮影戏,素色的窗帘就是幕布,操纵的人就在窗边。
葛观尘的“瞬移术”稍难一点,他让所有人看着他推开了静室的门,其实,他推开的是密室的门。
楚蓦在密室中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屏风,屏风有夹层,里面藏着一面镜子。楚蓦计算角度的能力惊人,就像在紫雾林那次,他可以瞬间看出让巨石改变方向的最佳角落。这一次,他想到了,如果把镜子放在窗前,从某个角度可以让对面的人看着,葛观尘就是推开了静室的门。
静室里,有人预先穿了同样的衣服,代替葛观尘捉拿邪灵。而另一边,他自己则从密室的后门离开了采祥居。
牧云峰顶的人看一出“皮影戏”的时间,足够他悄悄地出现在大家身后,完成匪夷所思的“瞬移术”。
“密室我都参观过了,我只是,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楚蓦凌厉地问道,“是你配合些,还是等着我硬闯?”
此时,有人来报,大理寺少卿姚迁带着人来了。
青原无奈,只得叫人前去通传,小道士慌慌张张地回来,伏地叫道:“师父他……羽化飞仙啦!”
众人都是一惊,姚迁说:“来的时候,我已让人守住了所有下山的出口。”
楚蓦点点头:“走,去看看。”
小院旁边一排静室,所有人的屋子都在一起,而葛观尘那间,就在走道的尽头。
每间屋子都开着门,屋内陈设简单,一览无遗。因为是夜里被吵醒,所有人都跟随在楚蓦和青原身后,屋里床铺凌乱。
葛观尘的屋子却非常整洁,被子整整齐齐,并没有睡过的痕迹。空气里有股子淡淡的酒气,酒气中夹杂着梅子香,闻着很是诱人。
小道士范团哭着向大家叙述:“每晚,我都会陪着师父打坐,直到戌时将尽,亥时将至。那时,师父便会歇息,我也就回隔壁房间去睡。”
“今晚,师父房中竟有两瓶上好的梅子酒,师父知我最爱这个味道,便赏了我两盅。我酒量浅,喝了就犯困,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师父打坐完,将我唤醒,我看了一眼,已是亥时将至,便回房睡下了。”
“我走前,师父对我说,他已功德圆满,即将羽化成仙。当时我十分困倦,只当师父也喝了酒,说的是醉话,便不曾放在心上。谁知,师父说的,竟是真的!”
“什么羽化成仙?”姚迁皱眉喝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说的,是真的。”青原那神情非常认真,看来也是信了。
葛观尘的房间窗户都关着,从里面插上,并且,没有可以另行出入的暗门。他要是离开房间,必须经过房前的走道。
每晚亥时,小道士汤元会擦洗走道的地面,擦洗完大约需要一刻钟。也就是说,如果葛观尘在范团走后离开,必定会与汤元撞见。
汤元擦完地会回房,而走道地面材质吸水,要完全干透,大约又需要一刻钟。如果葛观尘这个时候走,长长的走道地面一定会留下他的脚印。
“正是。”汤元向姚迁解释,“现在刚过了亥时二刻,我才睡下不到一刻钟。如果说,师父不是羽化成仙了,难道是插翅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