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一进寝殿就闻到一股异香,只是,当时他满心惦记着阮筱朦的安危,无暇多想。
楚蓦拎起花瓶,几步迈到窗前,推开窗户,连瓶带花一并扔了出去。他又回到香炉前,将熏香熄了,掩住口鼻,取了些炉内尚未燃尽的颗粒,用丝帕包了起来。
他不再耽搁,回到床前,先往阮筱朦嘴里塞了颗抑制毒素扩散的药丸,然后,打横抱起来就走。
小宫女一见就急了,之前他说只是探望,她才放了人进来。可是,他要把郡主带走,那是万万不能的。
楚蓦走到殿门,便被几个持剑的侍卫拦住。小宫女跟在他身后苦求:“金玉郡主软禁于兰林殿,这是圣旨,楚大人,您若是将人带走,我们如何吃罪得起?”
“金玉郡主若是死在兰林殿,你们就能吃罪得起吗!”他猛一回头,可惜腾不出手来掐死这宫女,“你且交待好后事,等着受死吧。无论郡主有没有事,你都是杀人凶手。”
那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磕头:“楚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冤枉奴婢。奴婢哪里有胆子杀郡主,奴婢真的没有……”
“那束马缨丹,是不是你插在寝殿内的?”
“是。可这花能有什么问题?奴婢从前也养过这花,什么事都没有。”
“这花的叶子有毒,平常养花插花都没事,可是,今日那束马缨丹旁边放了熏香炉。”
楚蓦要回去找人验过,才能确定炉内的香料中有些什么,也才能知道该如何解毒。但他现在能肯定的是,某一味香料催发了花叶中的毒素,在长时间的熏香过程中,毒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寝殿。
大概是怕阮筱朦逃跑,这寝殿内一直是门窗紧闭,阮筱朦睡了多久,她就吸了多久带毒的香气。一个时辰后,毒素便深入脏腑。
若是等到明日天亮才发现出事,当是尸骨都凉透了。那时,香料已燃尽,单看马缨丹又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才叫死无对证。
阮筱朦确实够小心,她可以不吃不喝,可是,她不能不呼吸。
“你这样怠慢郡主,却费心地插花熏香,你说你不是凶手,我会信么?”
小宫女吓得直哆嗦,她从前听闻楚大人是个温雅和气的人,可她现在连与他对视都不敢。他的眼神太冷,他浑身倾泻而出的寒意让她相信,他是真的想灭了她。
“奴婢冤枉!”
那时,国师命人将金玉郡主送到了兰林殿,送来后,那人还给了她一小包香料。
她听闻金玉郡主性情古怪刁蛮,而且,凡是遭受软禁的主子,没有一个心情好的,大多都会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拍桌摔椅,打人上吊……
那人教了她这个法子,只说是能让人昏睡不醒,省去不少麻烦。她想躲懒,即便郡主来了之后,并没有哭闹,她还是趁郡主睡下,照那人教她的做了。
她当时还想着,国师神通广大,他的人就是比常人更有办法。
楚蓦抱着阮筱朦,一身杀气地走了。他走前撂下一句话:“若是皇上怪罪,由我一人承担。”
楚瞻带着人匆匆赶来,先将小宫女抓了,听候发落,又派了人,连夜去请太医。
阮筱朦悠悠转醒,已是三日后,在她自己的郡主府中。
守在床边的杜桑念了句“阿弥陀佛”,跑到门口先叫人备水给郡主洗漱,再命人去厨房将汤粥补品送来,想了想,又让人去叫府中的大夫。
她这儿高兴得不知先做什么才好,阮筱朦把她叫过来,只问了一句话:“有江酌的消息吗?”
杜桑顿时沉默,她被郡主盯着,怕说了郡主身子受不住,可不说又逃不过。
小满和夏至听到消息,都赶了过来,她俩凑到床边关切地问东问西,阮筱朦并不说话。她只是一味地盯着杜桑,这话根本岔不过去。
杜桑无奈,只得答道:“楚大人派了人下崖,裴纭衣不放心,他也跟着去了。崖下没找到尸身,只有几片带血的布料,听人说,那里常有吃人的野兽出没……”
阮筱朦眼前黑了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她扶着床沿说:“去叫裴纭衣过来。”
小满去叫了,她和裴纭衣很快回来了。阮筱朦已经洗漱过,靠在床头。
她问裴纭衣:“从牧云峰的断崖往下,包括崖底,你都仔细看过了?”
裴纭衣自然明白郡主想问的是什么,她希望江酌能有一线生机。可是,他只能让她失望了。
“看过了。属下无能,看不出江世子有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
崖壁陡峭,没有可以落脚的大石或是山洞,崖底是绝境,没有出口。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不信……”阮筱朦牵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苍白苦涩,腮边挂着泪。
裴纭衣看着她,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过,他掏出样东西,递给阮筱朦。“我在崖下,找到了这个。”
一个心愿娃娃,穿红衣,扎小辫,带着夸张的笑容。他认得,这是那日郡主送给江世子的。
所以,裴纭衣把它捡回来了,它至少能证明,江酌没有从崖壁上溜走,他真的到过崖底。
阮筱朦抖着手,把它接了过来。当时的一幕幕,宛如昨天。
娃娃还在,可他却不在了。
他曾经拿着这个娃娃,对她说,我很喜欢。
泪水模糊了双眼,阮筱朦在心里说,我也很喜欢。
我喜欢你,江酌。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在乎他,他死了,自己会这样难过。
她纤纤素白的手从娃娃身上抚过,那个心愿口袋,鼓鼓囊囊的。
她从心愿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缓缓地展开。她哭得更凶了,泪水像开了闸似地滴落。
这是她那张羞于见人的自画像,画上的人是她。
阮筱朦想起,自己曾对他说过,把想要的写在纸上,放进心愿口袋里,就可以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等她哭够了,四个人便想方设法地哄着她吃东西。
裴纭衣嘴笨,夏至是主力,叫他端汤便端汤,叫他捧碗便捧碗。
夏至说:“楚大人已查清,葛观尘招摇撞骗,不配国师身份,又蓄意毒害郡主,现已全城通缉。郡主要好好地活着,葛观尘如何毒你,你日后便如何毒死他!”
“还有,那么些人大仇未报,可都指望郡主呢。郡主虽说武功是差了些,但是胜在年轻,你若好好保养身体,就算报不了仇,熬也能把坏人都熬死了!”
“再说宝藏的事,凭郡主的聪明才智,破解宝藏之谜指日可待。可是,郡主你若不好好吃饭,倘落下个病根儿来,怕是他日富甲一方,却没命享受。”
裴纭衣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在心中默默吐槽,女子劝慰人的思维方式还真是特别。杜桑和小满却赞同地点头,悄悄伸出大拇指,对着夏至赞了赞。
夏至再接再厉,又说道:“且不说远了,就说眼下,郡主此番好不容易才转危为安,不好好吃饭,岂不是辜负了……”
杜桑狠狠地咳了一声,打断了她。夏至险些说漏嘴,连忙止了声。
“辜负了什么?”
“自然是,辜负了太医们用的那些好药。”小满见郡主疑心,连忙转了话题,“再不吃就凉了,这鱼汤凉了最腥。”
阮筱朦没再追问,见他们盛情,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真正是味如嚼蜡。
郡主府这几日本都是闭门谢客,今日午后却有人前来探望。阮筱朦问了声是谁,她没想到,醒来后头一个来看她的,竟是公主阮初胭和骠骑将军之子容沛。
确切地说,要来探望的人是阮初胭,容沛是陪她来的。容沛与阮筱朦素来没什么交道,又是郡主内室,多有不便。
他坐在外间奉茶,杜桑引了公主入内,阮初胭一边走着,一边在想,为了楚蓦,她与阮筱朦姐妹之间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地说过一句话?
那日听闻,一向冷静自持、温润如玉的楚大人为了金玉郡主,一路闯了宫门和兰林殿,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势汹汹地将人抱走。
她光是默默地想想那番情形,便是说不出的酸楚和羡慕。
第四十六章 欠情 为她动的心
姐妹之间并未过多寒暄。
阮筱朦是素衣常服, 青丝挽得随意,头上别了根最简单的玉簪。她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我自己也没想到, ”阮初胭抿了口清茶便放下, “你若是小病小灾, 我不会来看你。只是听太医说,你此番凶险得很,差点丢了小命。我想了想, 亏了你没事,我还有个探病的机会。你若真的就这样有个三长两短,倒叫我难过。”
阮筱朦笑了笑,公主虽说是为了楚蓦, 与她闹得不快,可是,姐妹之情到底还是有些的。只是, 她自己并不知道,原来这次这么危险,竟是死里逃生。
“公主听太医说的?我差点死了?”
“太医院李院判说的,还能有假?李院判说, 太医们倒是用最快的速度配出了解药, 却还是晚了。那毒十分霸道,入了经脉脏腑,药虽服了,药力却有所不及。”
阮筱朦眨了眨眼,盯着她问:“那,我是如何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