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疯,江世子,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你那样聪明的人,会被郡主蒙蔽?为什么真心喜欢你的人,你全都看不见?就比如,小姐……和我……”
楚蔷轻抽了口气,禁不住苦笑:“原来,你是这样的心思,我竟一直没看出来。”
阮筱朦仰着脸看江酌:“她说的话,你信吗?你信我是在利用你吗?从前你总对我说,说你救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现在她这样说,你也信了是吗?”
“我信不信都不重要了。”他透过她那双碧波秋水,仿佛想要洞穿她的心。“你看看这阵势,无论如何,他们今日都不会放我活着离开牧云峰。”
第四十三章 江酌跳崖 她心中,是在乎他……
“这话说的不错!”阮初白跳了出来, “本太子就是要铲除无影阁逆党,为父皇分忧!羽林军何在?”
太子平日里做什么都不行,这个时候, 他却要出个头。
前些日子, 他和温年在宫门前射杀了穆秋砚, 这事儿被楚瞻写信如实地汇报给了皇上。太子怕被责怪,也写了信解释,推说是穆秋砚擅闯宫门, 图谋不轨,羽林军为保护内宫安全才无奈将其射杀。
他也不知道父皇看了以后信不信,虽然父皇暂时没有责备发落他,但他却急于立功, 好在父皇面前图个表现。眼下,这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温年带着一队羽林军首先杀了过来,江酌一动手, 阮筱朦也毫不犹豫地抬手射出一排银雨袖镖,带着她的人上前迎战。
“糊涂!”阮初白冲着阮筱朦嚷道,“你为了个江酌,连羽林军的人也杀, 难不成要造反么?”
“我想杀便杀了, 废什么话!”
她这边正和羽林军动手,那边有人叫了声:“楚府来消息了!”
众人停了手,只见一只灰色的信鸽穿过云雾,拍打着翅膀落在楚蓦的手上。他解下字条,楚蔷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泣不成声。
阮筱朦心中有些预感,她问:“出什么事了?”
几乎要哭晕过去, 被楚蓦搀在臂弯中的楚蔷答道:“娘刚刚已经……”
已经走了。
冲喜已经没有意义了。
楚家一众主仆都深陷于悲痛中,阮筱朦也没缓过神来,葛观尘挥起一剑,将法坛上的匣子劈开。
匣子里空无一物。
众人不知这是何故,葛观尘将寒光闪闪的剑锋直指江酌和阮筱朦。“是你们不敬神灵,心无诚意,又蓄意破坏纳吉之礼,冲散了喜气,这才放跑了邪灵。这都是你们的罪过!”
“你放……”放屁不雅,阮筱朦是气急了,她改口,“你胡说!分明是你救不了人,又或者,你根本没打算救人。你今日设下牧云峰之局是何用意,你自己心里明白!”
之前,她最好奇的一点就是,楚夫人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大夫都治不了,葛观尘何以说能救?
现在她知道了,葛观尘根本不会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他就是笃定这场冲喜会被打断,这样一来,人死了,责任也不在他。
“笑话!我的法力如何,众所周知。今日楚夫人魂归九天,全是因为你们,却还要在此血口喷人。”
阮筱朦听见人群中纷纷附和的声音,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有说她不识好歹,胡搅蛮缠的,更有甚者,直接骂她是妖女。
葛观尘得意洋洋地转向楚蓦:“楚大人,你看清楚,金玉郡主可是压根儿就没有诚心要救您的母亲。”
鸽子早就飞走了,楚蓦攥着纸条的手微微地颤抖,他容色如玉,却像失了生气和血色。悲痛欲绝的楚蔷拉着他:“哥,咱们走吧,我想回去……看看娘……”
人群也渐渐散开,喜事变丧事,没什么热闹好看。
“别的人都可以走,但江酌不行。”葛观尘大声号令,“拿下江酌,生死不论!”
这一次,远山军和温年带领的羽林军全都喊杀着,冲了上来,刀光剑影,密不透风。
江酌就算再厉害,能以一敌百,而正常人的体力如何能做到以一敌千,甚至以一敌万?就算是砍瓜切菜,那也是做不到的。
裴纭衣、小满和夏至都算得上高手,可是,以个人的力量来对抗军队,那无异于螳臂挡车。更何况,远山军中不乏身手佼佼者。
还有阮筱朦,她是几人中·功夫最弱的一个,本是金枝玉叶,却也身先士卒。江酌几番为她挡开身前的攻击,对她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留下来会有危险,快走!”
“我不走。”她就是这么执拗。此时留下他,恐怕便是生离死别。
所谓刀剑无眼,此时裴纭衣、小满和夏至都是自顾不暇,分不出精力来保护她。江酌被更多人围攻,转眼便与阮筱朦拉开了距离。
楚蓦蹙了蹙眉,一把扔了手中字条,拔剑冲了过去,楚星紧随其后。
葛观尘站在一大堆远山军身后高喊:“楚大人三思!她既一心向着外人,你何必帮她?击杀江酌,乃是皇上旨意。”
阮初白听了,更加来劲,他恨不得摇旗助威:“杀!快杀了他!”
楚蓦不理,冲入围困圈中,几招化解了阮筱朦身处的危机。寒意森森的剑锋惊险地从她身前掠过,两个远山军失手,无奈后退了几步。
“你没事吧?”
阮筱朦没回答,却抬眼看他。她明丽的衣裙上溅了血,眸子却依然清澈恍若盛着星光。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袭族人?为什么哄着我来这牧云峰纳吉冲喜?你事先知道葛观尘的计划吗,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
楚蓦被她这样一问,心痛如刀绞一般。有人趁机从身后刺来,他反应慢了些,侧身闪躲,还是被划破了左臂。
楚蓦反手一剑,将那人杀了,用手按住臂上汩汩而出的鲜血,却及不上心中的痛。
“国师大人,快叫他们住手,别打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会害江世子,我才答应帮你的……”
灵雪抱住葛观尘的腿,跪在地上苦求。若非她这个知情人,葛观尘怎会知道江酌和楚蓦也有软肋,而他们的软肋,就是金玉郡主。
他这才定下纳吉冲喜的计策,楚蓦不会拒绝,而江酌,也会上钩。
灵雪信了葛观尘的鬼话,他说把江酌引来,他可以施法让江酌改变心意,从此喜欢上楚蔷和她。
灵雪从小跟着楚蔷,小姐喜欢的,她也喜欢,就连楚蔷暗暗地恋上了江酌,她也便跟着迷恋。她这一生,最大的痴心妄想,就是等到江世子和小姐成婚之后,她做为陪嫁丫鬟,也可以跟着他,给他做妾。
她以为自己只是爱得卑微,却从没想到,她的爱更是自私,自私到会把江酌害死。
葛观尘笑得冷彻骨髓:“一个人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在牧云峰这么长时间,他可曾看过你一眼?江酌他心中没有你,眼中也没有你,他甚至,根本没留意过你是谁。你就算白日做梦,也该醒醒了。”
“国师大人,你不是法力无边吗?你说过你能让人改变心意的,你说过你不会为难江世子的……”
葛观尘懒得和她废话,不耐烦地一脚将她踹开。灵雪不会功夫,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被他踹了一下,站立不稳。她向后一倒,正撞在一名远山军的剑上。
她倒了下去,到死都没人多看她一眼。她仰着脸用最后的目光搜寻,可她想见的人,并不在她的视线里。
牧云峰所有下山的路口已经被堵得插翅难飞,此刻,江酌被逼到北面的断崖边,身前站满了远山军和羽林军。他抬眸,眉间轻敛,喊了声:“微雨。”
阮筱朦停下打斗,回首向这边看过来,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隔着人山人海,刀剑如林,远远相望。不过数十丈,却恍若天涯。
她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江酌,你那么厉害你跑啊!明知道有埋伏,明知道他们都想要你的命,你娘的发什么神经!你为什么要来!”
她骂得气急败坏,顾不了形象嚎啕大哭。江酌却站在崖边,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她心中,是在乎他的。
江酌只是想再叫她一声,并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又或者,他只是想让她回头,用这相望的一眼,来与她告别。
阮筱朦记得,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叫她。上一次,她以为自己快死了,而这一次,换成了他……
江酌蓦然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月白色的衣衫染了不知是谁的血,像飘走了一片天边的云霞。
阮筱朦不顾一切地推开身边所有人,奋力向崖边挤去,等她扑倒在悬崖边,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她向下够出一只手臂,风从手指的缝隙间溜走,恍惚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白芷香。
楚蓦和裴纭衣跟着奔来,楚蓦从身后将她抱住,小满和夏至也惊魂未定。夏至说:“郡主,你别冲动……”
阮筱朦这才会过来,他们是怕她跟着跳下去。
可她不会的。
半晌,她缓缓地回头,目光从不远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葛观尘、太子、温年……她记下了。
葛观尘在一队远山军的簇拥下,缓缓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