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虐文里哭求大结局/我薅绿茶那些年 (七月闻蝉)
穿着茄紫宝相纹直裰的中年人喝了口茶,道:“皇上梦到他被一条大鱼吞入腹中。晃荡中入了北海, 冰冷刺骨的海水随着那张巨口冲入腹中,直至将其淹没。就因这梦醒来后竟是把御花园里的湖都填平了。”
“听说湖中的鱼全都喂了野猫,陛下是决意不要见任何鱼。”另有一人附和。
“长平观的道人现下是日夜为皇上祈福府,知观都住在了皇宫当中。”说着这人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符,小声道,“这还是我娘子特意排队去长平观要来的平安福呢。圣上一连做了好多天同样的怪梦,恐这帝都有邪祟入侵。”
“慎言!”最开始的那个中年人敲了敲桌。
俞秋生闻声稍稍侧过脸看去,这已经是她听得第七遍了。那条大鱼在不少人嘴里都被说成是鲲,但是看陛下的后续行为,若真的是传说中的大鱼,他怎么会这样的避之不及?
仿佛沼泽地里跃起的那条巨鲨才是梦里的主角。
将心比心,要是她梦到了,兴许连茅厕都不想上。桌子上传来划动声响,木沉香在磨爪子,显然也是听在心里,如今支着手,悠悠叹道:“怎么尽是这样的传闻?我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呢。”
话音落下不久,隔壁桌又谈起了太子。
高高的宫墙阻隔了平民百姓的视野,是以对着宫中的密辛总有挡不住的好奇。
“太子殿下染了怪病,虽然御医诊不出个所以然,陛下广招天下医者,但这几年过去,显然还是没有治好呀。如今陛下做怪梦,子嗣只太子一个,到时候要是父子都……诶。”
绝嗣了,这皇位可就是个香饽饽。
“各路藩王,有实力的都在蠢蠢欲动,不知还会不会见到三十年前的那一场面。”
“听说当初血流漂橹,神武大街的砖缝里如今还有当年亡魂的血,洗刷不干净,陛下登基后招了白马寺三千僧人为其颂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
“可能是报应。”几个人不约而同道。
当年发生的事情,上年纪的都知晓,而他们正巧是谋朝篡位夺权后生的第一代,虽然如家举国上下一片太平,可在传统伦理思想下,陛下还是个大逆不道之人。
等他死了,大燕灭亡,下一个朝代的史书工笔必然要狠狠地给他记上一笔。
俞秋生在边上听了会儿,脑补出了一场宫廷古装剧,不过报应一说实在玄。日光洒在玄武湖上,水面波光粼粼,百里珩让人续茶。
一壶茶由浓转淡,木沉香最后要了一碟牛肉干。
牛肉干被腌渍过,上面洒了辣椒粉,咬在嘴里味道辛辣,但吃起来确实是有味道。木沉香嗅了嗅空气里漂浮的味道,分辨出门口坐着一个厨子。
指给俞秋生看。
“他身量高,体态肥,肤色白,大概是不缺吃食,也不必风吹日晒。那一双手上有些刀伤跟烫伤,像是下厨时候弄出来的。且身上一股油烟味儿,后厨出来不久。”
好巧不巧,茶馆对面就是一个酒楼,取名鱼水楼,想必是专门卖鱼的。
中午跟晚上是一个酒楼最为忙碌的时候,奈何陛下做的怪梦,整个帝都的鱼都跟着倒了霉,吃鱼的更是大大减少。
厨子出来喝茶,愁眉不展,藏在衣服下的尾巴蜷成一团。
待日光黯淡些时候,长平观的道人从长街上行过。一群人望着,漫天都是黄色符篆,飘飘落落如同是撒纸钱,路旁的人纷纷跟着捡。木沉香跟百里珩倒是看出一点名堂了,茶馆里议论纷纷。
“这都第六天了,皇城都走了第六遍,撒这些玩意儿难不成还真能辟邪?”
木沉香想搭一嘴,可惜周围都是凡夫俗子,只好舔着小牛肉干。他看到那些撒过符篆的路上微微亮起了光,人的阳气蹭到上面后渐渐厚实起来,这样的法子,虽是麻烦了,但确实有效。
“亏得你道行高。”百里珩若有所思。
木沉香点点头,抬着下巴颇自豪:“这么些年我也不是只懂吃喝玩乐的。”
少时被纪素仪逮了去,他杀人自己就得驮着他跑,雪山都翻了不知凡几,后来不被纪素仪需要,就在阳虚派的谷地里安了家,潜心修炼。
要是百里珩同他打起来,毋庸置疑,必输无疑。
听了大半日的曲子,总算等到日落,俞秋生吹干净手上的花生屑,在百里珩付完银子后蹿到了长街的人群里。
地上的符篆被捡的一干二净,玄衣少年从后跟过来,大抵是看出她的好奇,咳了几声 ,从自己的荷包里抽出一张。
“我画的,跟那群道人比作用更好。”
都是驱邪,单独定制肯定比量产强,俞秋生连连道谢。三个人一路,走着走着木沉香便慢慢沉默,没了他叽叽喳喳说不停,气氛顿时就消减了不少。
百里珩看着俞秋生的发顶,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正寻思着从何而来,视线里便有一只手臂架在了她的肩膀上。
穿着橘红衣衫的男人扣着一顶大帽,身高高她几许,这般并肩,虽是防着她被人撞了,但仔细看来,又有不同的意味。
木沉香他……心思不纯。
百里珩猛然意识到,皱着眉,手要搭过去,可他一挥袖,自然而然被扫落了。背对着他似是早就预料到了。
狐狸精!
百里珩咬牙,心里骂了他一声,冷了脸。
俞秋生此时被路上的花灯吸引了,半人高,四面绘制的图栩栩如生,从美人到夜叉,笔触细腻,灯在灯架的最上面。
她垫着脚尖,偏生木沉香使坏,取下来了又高高举起,惹得她踮起脚尖仍是无法得到。那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身子慢慢后退,诱使她向前,而后装作不经意拥她入怀。
死狐狸精!
百里珩十分不悦,想要揭穿他,但面对自己的内心,竟也是大同小异,于是将她从木沉香怀里扯出来,稳着心绪,同俞秋生道:“这街上人多,打打闹闹小心着些。凡土规矩多,男男女女太亲密了,易叫人误会。”
她背后的木沉香笑容加深,半边面容都被帽檐的阴影遮住,嫣红的唇角翘的弧度正当好,似是在嘲讽。
百里珩挺直腰背,夺了他手里的灯,又付了钱。
俞秋生颇为窘迫,连连点头称是,熟悉了之后她一时忘乎所以。嗅到那股甜甜的栀子香味,俞秋生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于是也郑重地同木沉香道了个歉,他是个好狐狸,禽。兽之间兴许没有规矩束缚,自己得注意着。
他性别为公。
木沉香后来抱着臂,落在了后面,藏在帽中的耳朵动了动,抬头看向高高的屋顶。在皇城的琉璃瓦上飞过几个身影,月色下矫捷而又迅速,背后的尘尾因为移动的快速,横成了一条线。
是道士。
他们往四面八方散去,不时有人低头,藏匿在人群里的妖怪纷纷躲藏起来。
百里珩显然也发现了,但他是个修道之人,并不惧怕。神武大街上不多时多辆马车驶来,宫门大开,贵妃生辰,这宴席竟早早的结束了。
太医院掌院并着一群民间大夫纷纷赶来,与此同时,山上的道观传来清越的笛声。
太子被鱼刺卡住,而皇上昏迷,明明宫中已经禁鱼,可偏偏宴席中,皇上的桌案上凭空多了一条小银鱼。御膳房里跪了一地人,祈祥宫中人人自危,贵妃花容失色,招来了医生跟长平观知观,一群人围住了这灯火彻明的宫殿。
年方二十的太子生的一具虚弱身子,面如冠玉,肤色苍白,失了一般人的血色,唇渐发紫。几针扎下去堪堪喘了几口气,年老的掌院跪在地上,心里一片冷汗。
“太子殿下似乎是……”回天无力。
二十岁的身子,却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内里腐朽,因为生在皇家一直用珍贵药物吊着命,今日似是大限。
而他老子,短短的功夫里又陷入梦魇。
梦里那条大鱼再次朝他袭来,张开了血盆大口,闪着电光的鳗鱼从他嘴里插入,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打来。
“不!不要!”
眼前一黑,腰身上的符篆光芒大作,片刻功夫化为灰烬。被吞入鱼腹中的身子冲出鱼腹,坠落在岸上,黑云如浪,慢慢的盖住碧绿树冠,林中雾气升起。
那条大鱼挣扎着要上岸,吼声却如猛虎,漆黑的皮上水花往下滚,洇湿土壤。
“滚!滚!朕要杀了你,管你是何方妖孽!”他记起知观的话,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接连几日同样的梦境了,这还是头一回上岸。他往林子里跑,身上穿着银白铠甲。
身后握着当初在战场上折了的银枪。
如今年过五十,奔跑中似乎渐渐回到年轻时候,银枪划开薄雾,一路畅通无阻,正以为脱离危险,谁知那一轮血月在山头升起,顷刻间号角声响起。
一群群的阴兵从山洞中冲了出来,以势不可挡的阵势,将他冲撞到天上,折了的银枪箭头对着他的心脏。阴兵没有停止步伐,在梦里来来回回将他折磨,当初熟悉的人都带着面具,眼见着他鲜血将要流尽,才残忍道:“这是皇上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