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你哪里受伤了?”苏浔走到她身边,担忧地查看她身上。
秦婉婉闷闷地指了指左臂,“脱臼了。”
“怎么回事?”
“兵营里因为那几个士兵乱成了一团,我和云副将好生安抚,竟还有几个不听话的。那几个人说话太难听,争执之间惊了我的马,我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太不小心了。”苏浔拿出腰间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问道,“怎么会起争执呢?”
秦婉婉的脸沉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那几个士兵,说兄长在救父亲的途中,遇刺死了。”
“这肯定是假的,世子行踪隐秘,我们都难以联系得上,他们几个久居兵营的士兵,又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是假的,兄长哪会这么简单就死了。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这是假的,当时兵营中……”秦婉婉说着,沉默下来。
平南大营必然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秦婉婉叹了口气,说道:“心已经不在军营中,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和云副将想回家的士兵遣散了。好在梧州城有的是想要从军的男子,我们又重新招了一批新兵进来。”
苏浔也跟着叹了口气。
还好这一次并没有引起大的波折。
不一会儿,云碧喊的大夫就赶来了。
大夫正完胳膊,秦婉婉因为疲乏,沉沉睡了过去。
苏浔见状,给她掩好被角,也打算回房。
“青韵姑娘,等一下。”云碧喊住她,将一把暗红色的油纸伞塞进她手里,说道,“外面下雨了,您路上当心些。”
“谢谢。”苏浔握着伞,走了出去。
吹了一天的风,雨终于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下来,她踏在青石板的花径上,绣鞋很快被打湿。
天空依旧暗黑色,想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完。远远的天幕中隐约有闪电出现,苏浔撑着伞,加快了脚步。
她的房间门前栽种着成片的牡丹,因为狂风,花瓣被吹得七零八落,和着湿润的雨水,沾在了她开着的窗扉上。
“窗怎么开了?”苏浔疑惑地皱眉,她明明在下雨前关上窗了。
来不及多想,苏浔撑着油纸伞,路过窗下,推开了房间的门。
暗红色的油纸伞阖下,她将它放在屋角,便关上门低头整理濡湿的衣裙,窗外的风缓缓吹入,她闻到了一股苦涩熟悉的药味——她的手忽然僵住。
余光一抹玄色的身影缓缓靠近,苏浔霍然抬起头。
是裴怀泠!
天幕轰鸣,惊雷炸响。
他一身玄色长衣,立在她的眼前,苍白的脸上长眉入鬓,漆黑的凤眸弯着,含着诡异的笑意。
“苏浔。”薄红色的唇角掀起,他轻轻喊了她的名字。
苏浔踉跄一步,踢倒了立在屋角上的油纸伞。
“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是在等你。”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抬脚朝她走来,语气仿佛很是欢愉,“好久不见。”
苏浔却僵硬得全身绷紧。
裴怀泠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温柔地笑着,纯良而无害……不是!不,他不是这样子的!苏浔莫名开始恐惧,随着他的逼近,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纤细的后背,撞击在墙壁之上。
“这里是平南王府,你这样闯进来,就不怕被人发现吗?”苏浔忍着惧意,望着他说道。
“不过是个平南府而已。”裴怀泠低低一笑,“是能困得住我,还是能护的了你?”
他走到她面前。
苦涩的药味侵入鼻间,明明病已经好了,他却比从前更加瘦削,他将她逼退在墙壁上,抬起手,扣住她的腰。
“呵……”裴怀泠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肩膀,将她拥进了怀里。
苏浔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手腕微抖。
裴怀泠变了,他变得让她恐惧。
她没有反抗,承受着他的禁锢,哑声道:“当日北瀛,我原本不想离开你,只是在暴乱中晕倒了,醒来后已经到了平南府。”
她解释着,试图缓解裴怀泠身上诡异的气息。
却听到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是吗,真是让我意外。”
他说着意外,语气却是漫不经心。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自己的颈间耳边,苏浔却是浑身发寒。她抬起手腕,推着他的胸膛,也放柔自己的语气:“你先放开我,好吗?”
然而握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越发用力。
苏浔吃痛地惊呼,心中也渐渐有了火气,她沉声道:“我已经解释了,这是误会,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啊!”
颈间传来刺痛,他竟然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火辣的痛感传遍全身,他终于放开了自己,苏浔紧紧捂着自己的脖颈,那处咬痕以清晰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裴怀泠却闲适地擦了擦唇角,悠然地望着她,道:“既是误会,为什么不离开这儿?说到底,不过是还想离开我罢……”
他勾着唇角,即便是在斥责她,语气却很欢愉。
苏浔沉默下来。
裴怀泠歪了歪头,望着她,道:“如果不是,现在你会跟我走吗?”他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停在了她的眼前。
外面风声渐止,雨水肆无忌惮砸下。
暴雨倾盆,乌蒙蒙的天空闪电交织,雷声轰鸣,撕裂天空。
苏浔捂着颈间的咬痕,缓慢,坚定地摇了摇头。
“裴怀泠,我们已经过去了。”
裴怀泠停在虚空的那只手,随着她的声音,也缓缓地收了回去。
“好。”他轻轻一笑,“那我走了。”
他没再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拉开了门。
陈涸不知何时,已经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站在了雨幕中。裴怀泠一迈出去,他便将伞全部撑在了他身上,自己周身瞬间被暴雨淋湿。
裴怀泠走在他的伞下,身上干净得一丝雨滴都不曾有过。
在苏浔再也望不见他们的地方,陈涸在暴雨中回过头,望着消失的廊角,低声问道:“皇上,娘娘不跟您回去吗?”
裴怀泠凤眸含着诡谲的笑意:“是啊,她不跟我回去,我只好抓她回去了。”
陈涸看着他的眉眼,不由替苏浔恐惧起来。他小声问道:“皇上,我们下一步……”
裴怀泠凤眸中的笑意愈深。
尖厉的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他眼底可怖的深渊,轰鸣雷声中,他温柔地笑。
“攻城。”
第51章 攻城
苏浔跌坐在地上。
冰凉的雨丝从大开的窗扉中吹进来, 她身上,全是潮湿黏腻的寒意。
裴怀泠变了,或者说, 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她怔怔地望着外面的骤雨,只觉得窒息。
这场雨又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太阳升起, 天空终于放了晴。
苏浔一宿都没有睡好, 晨起时颈间的牙印还火辣辣地疼着,她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拧着眉心挑了一件高领的百褶衫裙, 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都是泥土被冲刷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往秦婉婉的院子走去。
她昨夜思考了一夜, 坚定了离开平南府的决心。她下午便打算告辞,等出了平南府, 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先躲避一阵再说。
苏浔盘算着,迈进了秦婉婉的院子。
“青韵姑娘,您来啦?”云碧远远见她来了, 起身给她撩开帘子,“小姐一直在念叨您呢,说您怎么还不来看她。”
苏浔笑了笑, 踏进了房间里。
“胳膊好了吗?”
秦婉婉还穿着寝衣, 神情恹恹地倚在软枕上。听到她询问,伸出昨日受伤的那只胳膊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过是脱臼, 早就好了。”
“那你怎么精神不振?”
秦婉婉叹了口气。
“兵营还在乱着,兄长生死未卜,我担忧……”
苏浔也跟着叹了口气。她伸手,将她从榻上拉起来,说道:“总会好的,担忧也不是办法。快起来洗漱,我们一起用早膳。”
“好。”听到用早膳,秦婉婉的眼睛亮了亮,总算有了几分精神气。
云碧摆了满满一桌子早膳,秦婉婉难捱了一天一夜,胃口大开,吃了不少。苏浔却因为心里有事,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
正在她看着秦婉婉,犹豫着怎么开口提离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姐!”云碧火急火燎地撩开帘子。
“怎么了?”秦婉婉问道。
“世子爷回来了!”
“兄长回来了?”秦婉婉脸上乍现出惊喜,再也顾不得早膳,拉着苏浔就跑了出去。
云碧一边追着她,一边急促说道:“小姐,世子爷好像受伤了,您到时候见了可千万别担心……”
一听秦长宁受伤了,秦婉婉的脚步更加快了:“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
“奴婢没看清……”
秦婉婉担忧着,拉着苏浔闯进了秦长宁的院子,随着她们一起进去的,还有几个步履匆匆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