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泠望了一眼田右丞。
他这一席话,无异于是在说长乐帝咎由自取。倒是个敢说的,他也算没看走眼,裴怀泠便淡声道:“你回去,给朕拟一个解决的折子,三天后递上来。”
“是……是!微臣遵旨!”田右丞激动地叩首,飞快地退了下去。
他这沉寂了近十年的雄心抱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梧州城,平南府。
傍晚的云霞染满天空。
苏浔仰着头,看着飘动的红云,许久,叹了一口气。
“青韵!”秦婉婉踮着脚尖趴到她耳边,忽然大喊一声。
苏浔吓得猛然往后一仰,见是秦婉婉,才嗔笑道:“吓死我了。”
秦婉婉吹干净她旁边的石阶,坐在她的身旁,“想什么呢,我都看你半天了。”
苏浔又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我该何去何从啊。”
裴怀泠既然无事,她也不打算再回到他身边了,他似乎一直执着于上辈子的事情,不愿意放开她。她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
原本她想着回春谷县找青河,但又想到春谷县那处宅子裴怀泠早已经知道了,说不定现在已经遍布眼线,她冒然回去,定会被马上抓回去。
这些事情盘根错节地绕在脑海中,她一时理不出头绪。
秦婉婉听到她的疑惑,很是诧异:“留在平南府不好吗?”
苏浔失笑:“不能总是叨扰你们,我到底是长乐帝的妃子,在这里待着恐有不便……”
“可那都过去了呀。”秦婉婉杏眼圆睁,义愤填膺道,“那个昏君还能绑住你一辈子不成?
再说,你一直在暗中帮我们,定然也恨极那昏君,你和我们是一起的,有什么不便?”
苏浔抿唇,思忖一会儿,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婉婉,其实,长乐帝也有苦衷……我现在并不恨他了……”
“好啦,我才不信!既然你顾忌自己的身份……”秦婉婉打断她的话,自顾自说道,“这个好办!我这就去兄长那给你要个新身份!”
她说着,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往秦长宁的院子跑去。
“婉……”苏浔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她只好叹口气,急忙站起来去追她。
秦长宁的院子在平南府占据颇大,由此可见平南王对这唯一的嫡子的重视。
苏浔跟着秦婉婉的脚步,迈进了院子。
她四下张望,想找到秦婉婉的身影,然而院子中假山环绕,她七绕八绕,也没遇见秦婉婉。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苏浔皱着眉往前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世子爷,据密探相报,王爷一直押在刑狱,看守严密,难以解救……”
苏浔脚步停住,她的前方是一座八角凉亭,一个穿铠甲的男人跪在地上在低声说话。朱红色的亭柱挡住了他面前男人的身影,但苏浔猜测,那应该是秦长宁。
果不其然,亭柱后传来了秦长宁的声音。
“看来要想救出父亲,只能除去长乐帝了。”
“属下也认为如此。”跪在地上的男人继续说道,“我们平南府还有十余万兵力,对上长乐帝胜算不大,不知您可考虑过,将那些起义军团收编进平南王府?”
秦长宁好似在沉思,半晌,才听到他说:“这些起义军团,多为普通百姓揭竿而起,若为我所用,倒也是不小的助力。”
“世子爷英明。”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属下明白,世子爷放心。”那男人说完,恭敬起身,很快离去。
亭中一时安静下来,苏浔刚要静静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嗓音:“来了就上来吧。”
被发现了……苏浔讪笑着,提着裙摆沿着台阶入了凉亭。
凉亭很大,后方置着玉兰屏风,中间一张檀木低案,上面斟着茶水,下方铺着墨染绒毯,秦长宁端坐在绒毯上,望着她笑意濯濯。
苏浔却有些尴尬,她解释道:“方才无意间路过这,不小心听见了几句……”
“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秦长宁毫无责备的意思,抬了抬手,示意她坐。
苏浔便在他对面的墨染绒毯上坐下来。
秦长宁见她拘束,只笑了笑,将一只白底描银边的瓷盏放到她眼前,给她斟满一盏茶。
他的手修长白皙,不似裴怀泠的瘦削,举手投足都带着世家公子的温润和从容。随着清香的茶香溢出,苏浔身上的尴尬一点点缓解了。
她拿起茶,浅浅尝了一口,清香雅韵,唇齿生香,不由赞叹道:“这铁观音香气馥郁,真是顶好。”
秦长宁听闻,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润:“你倒是对茶颇有研究。”
苏浔也笑了笑,她将茶盏抱在手中,沉吟一会儿,才道:“世子恕我冒犯,方才我听到你们要将起义团征进来,你们是打算正面抵抗了吗?”
“不算是。”秦长宁又给她添了茶,才缓缓解释道,“目前,以淮河起分为南北两方,长乐帝虽不得民心,但所拥兵力深不可测,北方暂时不可撼动。如今我们退居淮河以南,只能先养兵蓄锐,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那……何为更好的时机?”
“这个我也不知。”秦长宁弯了弯唇角。
苏浔沉默,眼前的人比她想象的更加沉稳,也更加有野心。她心中,莫名为裴怀泠担忧起来。
秦长宁看着她思绪飘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你又在想什么,莫不是在担忧长乐帝?”
被他说中心思,苏浔放下茶盏,窘迫的扯了扯嘴角。
秦长宁见她没有否认,弯着的桃花眼深了深,眼底浮上阴霾。但他隐藏得极好,面上依旧笑得温润。他呷了一口茶水,温声道:“以后,你留在我身边吧。”
“啊?”苏浔讶然地望着他。
“我是说……”他望向她,“在我身边,你就不会总是担忧了。”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里面的宠溺毫不避讳,苏浔的脸红了起来。
秦长宁,这是在跟她告白吗?难不成,他真喜欢自己?
苏浔腹诽着,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裴怀泠那张鬼气森森满是郁色的脸来……
“兄长!我总算找到你了!咦?青韵你也在呀!”正在这时,秦婉婉撩着裙摆跑上了凉亭。
秦长宁眼底的宠溺隐起来,微笑着望向秦婉婉:“急匆匆地找我干什么?”
秦婉婉望一眼苏浔,嬉笑道:“方才青韵跟我说她要走,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待在这里不合适,我便想着让兄长给她找一个新身份。”
“这样啊。”秦长宁弯了弯眉眼,“我已经给青韵找到新身份了,她好像还需要考虑。”
苏浔的神色更加窘迫。
她讪讪地从墨染毯上站起来:“那个……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啊。”说罢,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秦婉婉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小声道:“青韵跑什么呀?”
眼前的佳人消失不见,秦长宁放下手中的杯盏,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角。
第48章 抄一抄
苏浔跑回房间, 倚在门扉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留在身边……”她皱眉回忆,随即摇了摇头, “一定是我想多了,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先不说她的身份, 她和秦长宁也没什么感情。于她, 秦长宁是她的恩人, 于他,她也是秦长宁的恩人。
“他只是想报恩庇护我吧。”苏浔沉下心想了想,给自己想出了一条合理的理由, 心中将要通透起来。
这时候,她的门忽然被叩响。
苏浔理好自己的表情, 走过去拉开门, 才发现是秦婉婉。
“你怎么跟着我过来了?”她诧异道。
“兄长将我撵出来了, 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玉茶瓶,塞进苏浔怀里。
苏浔拧开, 浓郁的铁观音香味扑鼻而来,这正是她方才在亭中喝的铁观音。苏浔收下,不由笑道:“替我谢谢世子。”
秦婉婉嘻嘻一笑,进了她的房间, “兄长说不用谢,他说你对茶颇有研究,此茶赠佳人, 是适得其所。”
苏浔失笑。
一直在观察苏浔表情的秦婉婉见她笑了, 忽然抻着脖子挨到她眼前:“青韵,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兄长, 是不是……”
她神色暧昧不明地望着苏浔,苏浔急忙否认:“你想多了。”
“我看不是,我虽然脑子不如你们聪慧,但是话本看得多,像你们这样,定然是……”她说着,坏笑着将两个食指对在了一起。
苏浔觉得解释都无力起来。
但这件事不能被人误会,她深吸一口气,严肃地望着秦婉婉:“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可是皇妃,哪里和你的兄长相配?”
“怎么不相配?”秦婉婉嘿嘿笑着打断她的话,“我们秦家世代从武,向来不注重文人那些酸腐的规矩,喜欢就在一起,就是如此简单。”
“不……”
“哎呀,你别否认了。”秦婉婉打断她,“我从小跟在兄长身后长大,这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关心一个女子,青韵,你要珍惜呀!好啦,说完了,我走了,这就向兄长汇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