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见他的脸色,便装作没听到过刚才他们公司的闲话,只笑着将面前的保温桶推到对面:“我给你熬得鸡汤,快尝尝。”
裴怀泠似乎有些惊讶,他坐在她对面,掀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味溢了出来,他的嘴角挂起笑意,说道:“谢谢你。”
“谢什么,”苏浔将洗得干干净净的勺子递了过去,“快尝尝。”
“好。”
他微笑着,轻轻舀了一小勺,浅浅尝了一口,说道:“好喝。”
然后他放下了勺子。
苏浔看着那把搁置下来的勺子,扯了扯嘴角,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她看向裴怀泠的脸,他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但是她从没有觉得他开心过,他像是游离在一切之外,自矜着,旁观着。
她试探地问他:“你今天开心嘛?”
“我很好。”他又笑了,并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但是苏浔知道,他不好,因为他所有的笑意,都不达眼底。
“裴总!”
楼上似乎有人喊他,他无奈地朝苏浔一笑,“我得上去了,鸡汤我拎上去了。”
苏浔怔怔道:“好。”
等他走远,苏浔望着空落落的对面发呆。她和裴怀泠在一起快要一年了,这一年,她觉得自己和裴怀泠中间,像是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雾,她看不透他,也越来越看不懂他。她总觉得,他拒绝她的靠近,他在排斥她。
指尖忽然又传来刺痛,苏浔低头,才发现细白的手指上被烫起一个水泡,她狠狠心戳破了它,尖锐的疼传来,她竟觉得疲惫不堪。
……
脸上传来冰凉的冷意,苏浔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苍白的脸,俊美得近乎妖异,与梦中裴怀泠的脸并不一样。
他似乎刚刚碰过她的脸,脸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苏浔坐起来,沉默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称他是皇上还是裴怀泠。
裴怀泠也望着她,眼中满是嘲讽。
“还跑吗?”
苏浔刚刚睡醒,梦里的事情让她心里堵得难受,她抿了抿唇,雾蒙蒙的眸子望向他:“我本不想不告而别,只是当时情况特殊,我来不及……”
“来不及,亲眼看着我死吗?”
他淡漠地打断她的话,目光阴翳地压在她身上,“两辈子,都来不及,还是根本不在意?”
苏浔怔住,她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下意识否认道:“不是,我只是想出宫而已,我没想过你会死。”
“为什么想出宫?”
苏浔怔怔道:“因为这里不自由……”
裴怀泠低低笑了起来,他面色雪一样苍白,狭长的双眸灰暗得如同无尽深渊,这低低的笑声让苏浔毛骨悚然,她身影一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他却忽然抬手攥住她的肩膀,“不要动。”
肩膀上传来细微的疼,他手指攥得有些用力,苏浔抬起手,想把他的手拿开,却又被他另一只手攥住手腕。
手腕上被他勒得生疼,苏浔再也忍不住,出口制止他,“裴怀泠!”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苏浔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是裴怀泠吗?”
裴怀泠唇角微弯。
“我是。”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苏浔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她想问明白,是不是长乐帝从前的暴虐影响了他……
她的眸中是浓浓的不解和失望,裴怀泠看了许久,缓缓松开了手。
阴凉的夜风从窗扉灌入,他的喉咙,忽然泛起腥甜的痒,他压着痒意,低声道:“我本就是这样。”
苏浔摇头,眼中的不可置信愈发明显,“不,你以前,是多温和的……”
他抬起手,抵住她的唇,“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他的指尖格外凉,让苏浔生出茫然的寒意,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冷凉的指尖划过她丰润的唇,他捏起她的下巴,凤眸中竟隐隐浮出戾气,“很快,平南王就会溃败,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目光有些嘲弄地望着她,许久,他薄红色的唇角轻启:“原以为上辈子已经做了了结,没想到竟又这般相遇,你不要再妄想了……”
“我听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苏浔颤声问。
“你知道的。”他松开她的下巴,冷冷地望着她。
第36章 逃不开
苏浔被裴怀泠下令禁足在无央宫。
方才裴怀泠丢下那句话, 就冷着脸离开,她就这样稀里糊涂、魂不守舍地回到了无央宫。
“娘娘!”一迈进宫中,玉心又惊又急地迎过来, “娘娘,您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她上前抱住她, 眼泪流了一脸, 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她了。
苏浔急忙压下心中无力的茫然, 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好了,我这不是又回来了。”
尽管是被抓回来的……
玉心抹着眼泪起身, 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小声道:“奴婢方才逾矩了, 就是……太欢喜了……”
“我知道。”苏浔将帕子递给她, 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李温将人送进来, 跟外面的守卫叮嘱几句,临走时望了一眼主仆深情的两人——这韵妃娘娘似乎还不知道, 皇上为了她,放弃了多少心血和……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待到李温离开,玉心便照料着苏浔去歇息, 她身上还穿着春谷县那身不起眼的衣裙,经过一晚的磋磨已经起了褶皱,玉心见状, 急忙去浴房给她备好水, 让她先好好沐浴一番。
苏浔在温暖的热水里,足足泡了一个时辰,直到泡得脑袋发晕, 才从里面出来。她随手穿上玉心递过来的衣裙,回到房间便倒在二丫床上沉沉睡去。
……
幽禁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难受。
苏浔稀里糊涂地在无央宫闷了三天,觉得自己仿佛在蹲监狱。
又是太阳落幕,夜色降临。
苏浔百无聊赖地趴在石桌上,远处亮着一盏宫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数着石桌上散落的海棠花瓣。
“娘娘,都这么晚了,您早些回屋吧。”玉心提着食盒上前说道,“奴婢方才去御膳房拿了一些点心,您进去吃一些可好?”
苏浔便慢腾腾地跟着她进了屋。
玉心将食盒里的点心摆在桌上,这些都是苏浔爱吃的,但她此时没什么胃口,只撕了一片云片糕,味如嚼蜡般吃着。
“娘娘,奴婢方才从御膳房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玉心收拾完,四下张望一眼,对苏浔小声说道。
“什么消息?”
“平南王被抓了。”玉心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浔,尽管她不知道苏浔之前为什么从宫中消失,但隐约听说是和平南王谋反有关,她站在苏浔这一边,便把自己听到的一字不落地传达给她,“据说皇上将平南王关起来了,不日便要处斩。”
苏浔一怔:“只有平南王被抓吗?”
“应当是,奴婢只听到这些。”
那秦婉婉和秦长宁暂时还是安全的,苏浔松了口气,她对平南王没什么感情,但对秦长宁兄妹到底有几分情谊。
“裴……皇上,真是出人意料。”她低喃道,她可从未想过,裴怀泠竟然能绝地反杀得如此漂亮。
玉心低声接道:“到底是流传了数百年的朝代,哪能说亡……”她噤了声,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她便道,“娘娘,奴婢觉得您是皇上第一个这样在意的人,您要是犯了错,只要好好认错,皇上一定会原谅您的,到时候,就不用受这幽闭之苦了。”
苏浔却摇了摇头。
她和裴怀泠,远不是谁对谁错这么简单,他们之前,似乎出现了她无法理解的问题。
是什么呢?
她望着明亮的月色,微微失神。
……
这一夜,外面起了风。
许是因着平南王被抓的缘故,宫中侍卫的巡逻比往日更加严密,苏浔在他们近近远远的脚步声中,睡得极不踏实。
半夜,风声更大了。
窗扉被吹鼓,发出细微的响动,耳边的帘子轻晃,熟悉的药味沁入鼻间,苏浔在半醒半睡中,猛然睁开了眼。
月色皎皎,给漆黑的房间渡入一层惨淡的光晕,来人坐在她的床榻上,穿着一件空荡单薄的白绸衣,双眸漆黑,面色雪白。
还好她要尖叫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是裴怀泠。
后背上吓出了一层冷汗,苏浔扶着床帐,从榻上缓缓坐起,“你……怎么来了?”
裴怀泠没有说话。他方才做梦了,又梦到那些光怪陆离的前世,醒来便下意识走了过来。
苏浔披上衣衫,从榻上下来点亮桌子上的灯烛。外面似乎有人影在移动,她走过去,拉开门,看到是一脸焦急的玉心。
裴怀泠来的时候,玉心原本要进来禀报,没想到却被他拦在了门外。他脸色不好,玉心生怕苏浔出什么事情,一直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直到现在见到苏浔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才松了口气。
苏浔自然知道她的担心,只朝她笑笑:“没事,你去外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