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的幻相,“反正他皇位保住了,就这样吧,互不打扰,再也不见。”
她嘟囔着,转身回到了房间。
……
苏浔在春谷县已经待了两天。
这两天,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她得赚钱。
“秦哥哥给的钱,还有这些。”青河将荷包推到苏浔面前,苏浔打开,里面是零零碎碎一百多两银子。
一百两,他们能花两年,可是两年后呢?
难不成苏浔要操起青韵的老本行,再去民间教坊里跳舞?
她摩挲着这些银子,摇了摇头,她得想办法赚钱开源。
“走,跟姐姐去街市上逛一逛。”苏浔将银子收好,带着青河去了街市。
他们的小院在闹市深处,却离闹市并不远,苏浔和青河走了没几步,便来到了街市。
然而街市的模样,有些出乎苏浔的意料。
她从前看古装剧时,里面的街市商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可春谷县的街市却不是这样的。这处街市虽然人很多,但大部分卖的都是粮食,穿着摞满补丁衣服的百姓在街市上游荡,和卖粮食的小贩斤斤计较。
苏浔皱眉,问青河:“为什么全是卖粮食的?”
“春谷县大旱,很多辛苦耕种的农人颗粒无收,于是粮价飞涨,很多人快要吃不起饭了,便想着到街市上捡些便宜……”
苏浔叹了口气。耳畔贫苦百姓和小贩的斤斤计较响个不停,这街市上的便宜,也并不是那么好捡的。她穿过人群,碰巧听到如今的粮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们那一百多两银子,怕是一年都撑不到了。
如今这种情形,似乎只有买卖粮食才是百姓热衷的事情,她要赚钱,并不容易。
“姐姐,你看。”正在苏浔思索的时候,青河忽然指着一处拉了拉她的衣袖。
苏浔抬眼,发现是一处铺面。
铺面上面挂着成衣两字,还贴着一张白纸,远远瞧着极其萧条,苏浔走近一看,才看到白纸上写着“铺面转让”四字。
她沉吟片刻,带着青河迈了进去。
一股扑鼻的霉味迎面而来,这里挂着不少成衣,颜色灰扑扑的,偌大的店内,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姑娘要买成衣吗?”忽然,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撩开帘子,从内门走了出来。
这人二十四五岁,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衫,身形修长,模样清秀文弱,虽面容有些憔悴,但一双眸子格外清明。
苏浔看他片刻,询问道:“这处铺面是在转让吗?”
男子一听,眼眸亮了亮,他将苏浔悄悄打量一番,回道:“正是。姑娘可是有意买我这铺面?”
苏浔没有点头,只问道:“多少钱?”
“连商品加铺面,四十两,不知姑娘可否接受。”
苏浔皱了皱眉,“有些贵了。”这对于她仅有的一百两来说,着实有些负担不起。她想着放弃,便道:“我再看看吧。”说着,她拉着青河就要离开。
“姑娘,等等,那三十五两呢……”男子急忙喊住她,虽然表情很是心疼,但是他似乎非常缺钱用。
苏浔迟疑地望着他,半晌,试探道:“三十两?”
男子清秀的眉头拧起,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好,成交。”
于是这桩生意,就这么利落地谈成了。
几番交谈下来,苏浔也认识了这名男子。男子姓陈,名铮,在成衣一行已经近五年。
他虽样貌文弱,但双眸明润,为人想必十分聪慧。这样的人,本应该在生意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却没想到落得如此萧条潦倒。
等到契约签订成功,陈铮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个铺面,叹了口气往内室走去,他该收拾包裹离开了。
“等一下。”苏浔将手中的契约收好,忽然喊住他。
“姑娘还有事?”陈铮回过头。
“陈掌柜舍得吗?”
“不舍得又能如何。”陈铮无奈地笑了笑,“时岁不利,家里的老人日日受饥饿之苦,就等着我卖铺面的银子换粮吃,我再不舍得,也不能弃至亲于不顾。”
苏浔沉默片刻,拧眉道:“不如陈掌柜留下吧,继续帮我操持这个店,我每月给你五两银子,若卖了衣服,有一成是你的,如何?”
陈铮眼睛又亮了起来。
如今世道混乱,百姓都处于无业状态,他回家不过是吃老本,若是留下来有五两银子,他当然愿意留下。可是……
他抿了抿唇,说道:“姑娘心善,但是如今百姓被饥荒缠身,成衣铺不会有生意的。姑娘雇了我,不过是浪费银钱。”
苏浔有些惊讶,她倒是没想到,陈铮的心性如此磊落。她微微一笑,解释道:“陈掌柜有所不知,我于成衣一行无甚经验,若是你推据了,我也是要找别人的。不知你可否帮帮我,留下来替我照看这个铺面?”
陈铮怔了怔,随后感激地一笑,对她作揖道:“谢姑娘收留之恩。”
苏浔急忙将他扶起来,笑道:“勿要客气。”
陈铮往后的生活又有了着落,不禁话也多了起来,他笑完,眉头又皱起来:“不过姑娘,如今这成衣铺子,怕是要日日亏损。大家都忙着买卖粮食,肚子都吃不饱了,哪里还顾得上穿着体面不体面。”
苏浔摇了摇头:“但是铺子是值钱的。”
陈铮犹疑一瞬,点了点头。若是在生意正常的时候,他这铺面一百两都不会卖,然而最近粮价飞涨,要买粮,就要先有钱,像他这样家中花空的不在少数,大家急着要钱,铺面的价格便纷纷降了下来。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没钱。
陈铮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身无分文,摸爬滚打到有了铺面,如今竟又落回身无分文的时候。
苏浔和他又就铺面的事情闲聊一会儿,待都交待完毕,她便告辞道:“陈掌柜,这铺子你先看着,等我回去再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起死回生。”
“在下明白。”
苏浔带着青河出了成衣铺子。
回去的路上,苏浔捏着轻了几乎一半的荷包沉思起来。春谷县大旱,这一方百姓生存都成了困难,饥荒会成为早晚的事情。
历史上,某地出现大旱,朝廷是要赈灾的。可是……
苏浔想起来裴怀泠那冷淡阴沉的脸,皱起了眉。
若是从前的长乐帝,不管这群百姓也就罢了,为什么裴怀泠也不想插手,甚至冷眼旁观呢?
苏浔直到想得头疼,也没有想明白。
……
大祁宫。
镜湖中倒映着一个玄色的影子。
水波轻晃,涟漪之中,影子也晃晃荡荡看不清楚,唯独影子中的那张脸,苍白得有些骇人。
李温手里捧着一件薄氅,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起风了,您披上这件薄氅吧,莫要再着了凉。”
裴怀泠却没有动,依旧立在镜湖边,神色冷淡而阴沉。
李温便捧着薄氅后退一步,不敢再说话了。
不久之后,一身黑衣的暗卫陈涸来到裴怀泠身边,跪地禀报道:“皇上,恕属下无能,京中逆贼已全部剿杀,但平南王秦雄和其子秦长宁却已南下逃走。”
裴怀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极轻,却惊得陈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控制着身上陡然而生的惧意,继续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她呢?”他却轻声问。
陈涸急忙说道:“秦长宁将娘娘的行踪遮蔽的十分隐秘,属下正在查,很快便有眉目了。”
裴怀泠听罢,似笑非笑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今日的风格外寒凉,镜湖深处水草成团,墨绿色的苔藓缠绕覆盖,像要将一切重重束缚在深水之下。他瞧了许久,才接过李温手里的薄氅,转身离开。
第34章 颤抖
苏浔在春谷县待到第五天的时候, 春谷县发生了一起暴动。
“疯了疯了。”许大娘拎着篮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苏浔正在和青河下棋,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 问道:“大娘,怎么了?”
“街市上乱套了!不知道哪里来了乱民, 直接动手抢东西, 那些护着自己粮食的百姓和小贩全被打得头破血流!”
“什么?”青河听闻, 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又暴乱了?”
苏浔皱眉问:“官府的人呢?”
“他们刚来,抓了好多乱民, 我好不容易逃回来。”许大娘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过以后的街市怕是没了, 这样的暴乱一个月已经发生两次了, 哪个小贩还敢拿着粮食去街市上卖。”
看来即便这次暴乱平息之后, 偌大的闹市也会彻底死寂。
苏浔买的成衣铺子,算是彻底凉了。
她没想到大祁的百姓生存如此艰难, 难怪长乐帝屡遭刺杀,被百姓这般厌恨……长乐帝如今将这样一个烂摊子留给裴怀泠,他又该如何?
苏浔皱眉沉思,青河在旁边一脸担忧:“姐姐, 我们要是也没钱了怎么办?没钱买粮食,我们就饿死了……”
苏浔回过神,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饿不死的, 我们有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