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是听凭那妇人一面之词,也有失偏颇。为官之人不是最忌偏听偏信?”她说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据我所知,令兄在刑部当差?”
“做刑讯审断的差事,怎能不讲证据呢?倘若是那妇人意在迫使开封府尹为其寻回银钱,空口借势我侯府呢?”
“人心不古,你说呢,玉娇姐姐?”
薛碧微不声不响的,在太学又低调不惹眼,圆脸玉娇哪里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瞬时嘴角抽了抽,脸上青红交加。
她强辩道:“那妇人即便是三夫人,你侯府的丑事,为着掩盖隐情,也得竭力否认她的身份。”
“我有何好否认的?”美人举手投足都是风情,而薛碧微这只含苞待放的美人还带着小女儿的娇俏,她看着圆脸玉娇眨眨眼,乐道,“三房因犯了大错被剔除族谱,赶出侯府,这是族长开了宗祠,在众人的见证下处理的结果。”
“三房离府那日,京城百姓也多有围观,岂是我能混淆黑白的?我只是觉得,玉娇姐姐不要为了让五姐姐不痛快就拿三婶这可怜人碎嘴罢?”
薛妙云看得欢喜,有薛碧微铺垫在前,她伺机道:“玉娇,无凭无据的事,就莫要浑说了罢?我三婶与你无冤无仇,你怎的在外辱没她的清誉呢!”
姐妹两个左右夹击的洗涮,让圆脸玉娇无地自容。四周又开始窃窃议论她无事生非,她嘴唇嗫嚅半晌,告罪道:“都怪我这张嘴没个把门儿,云姐儿、微姐儿莫怪!是我的不是,为你姐妹二人添麻烦了!”
当事人赔礼认错,作为主人家斤斤计较,反倒不美,这事儿便在双方各退一步中揭了过去。至于过后会如何与圆脸玉娇计较,那便是薛妙云自己的事了。
接下来,薛碧微拢共玩了五局牌九,每局都以势不可挡的气势赢下全局,赚的盆满钵满。
圆脸玉娇荷包空空如也,她愤恨薛碧微装模作样,把牌往桌上一丢,恼道:“不玩了!”
其余两人在薛碧微的有意放水下,借着她的东风,也赢了不少钱,正玩的起兴呢,圆脸玉娇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两小姑娘也是娇生惯养的,不忿她甩脸子,她们顿时就不高兴了。
尖脸的那个泼辣些,立时冲玉娇嚷道:“推牌九本就有输有赢,这般看不开,先前就不要玩啊!没多少银子,还装腔作势的作甚?”
“你不喜就得发脾气?难不成我们还得像你父母似的供着你?”
圆脸玉娇先时就丢了脸面,方才又输了全部的月钱,当下还让人指着鼻尖骂,她委屈得不行,也不忍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难不成以为巴结着薛妙云就能让宫里的娘娘高看你们一眼?”
“白日做梦!薛妙云自私自利,好容易有了入宫的机会,还能让旁人越过她去?”
薛碧微在一旁看得不免瞠目,这是准备互揭老底了吗?
薛妙云见势不妙,赶紧使唤玉娇的侍女,“你们姑娘犯了糊涂,还不将她带下去休息!”
硝烟弥漫,玉娇和尖脸小娘子彼此成见颇深,一旦起了头,哪能轻易收手?
玉娇一把甩开她的侍女,吹胡子瞪眼的逼近尖脸小娘子骂道:“就凭你这眼歪口斜的长相,还想做娘娘?痴人说梦都比你实在!”
尖脸小娘子的五官并不出色,寻常也为此自卑,玉娇直攻她的痛处,瞬时让她像炸了毛的猫,她恨道:“你找死!”说话的同时也不含糊,伸出尖利的指甲对着玉娇的脸一顿招呼。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旁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边玉娇就痛苦尖叫起来。
薛妙云急得跳脚,若是小娘子们在她组织的茶会上有了闪失,那些言官定然会上折子弹劾父亲教女无方!指不定她采选入宫一事也会受到牵连!
“快拦住她们啊!”
只一晃神的功夫,玉娇和尖脸小娘子就厮打在了一起,各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且两人脸上均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如不及时处理,恐怕就得破相了!
众人携力将她二人拉开,薛妙云又使人去通知许氏。很快,玉娇和尖脸小娘子各自被带去客院疗伤,她俩分开前,嘴里都还在咒骂不休,形状难堪。
经过这么一搅和,余下之人也没了吃茶的兴致,纷纷告辞。
薛妙云精心筹划的茶会无疾而终,她气闷不已,迁怒薛碧微道:“都怨你!”
薛碧微听了好笑,“与我何干?”
“明知推牌九仅是消遣,你怎的不留半分情面?就不晓得收敛一些?”薛妙云劈头盖脸的朝她撒着怨气,“你成心为难我是么?”
“呵,”薛碧微不怒反笑,“五姐姐,人是你请来的,你既然知晓她二人早有怨结,为何不将她们隔开?”
“如此,在我坐上牌桌前你也未出口提醒,眼下他二人出了事,我是不是可以说,是五姐姐存心陷害我呢?”
薛妙云被堵得哑口无言。
“五姑娘那等过河拆桥之辈,姑娘日后莫要再理会她了。”喻杏愤愤不平道。
“哼,”薛碧微轻哼,“确是没甚机会相处了,她行事无章法,任意而为,待离了伯娘的看护,定然会载大跟头。”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喻杏唾口道,“先时姑娘还帮她解围,却好心没好报!”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到疏影剧。正巧从里出来个眼熟的侍女,看模样是远山院的人。
对方一见薛碧微,面上一喜,匆忙靠近,草草行礼道:“六姑娘,您总算回来了!快随奴婢走,老夫人有请。”
多事之秋,容不得薛碧微不多想,她闻言不见半分动作,狐疑着将侍女上下打量,“谷雨姐姐,不知祖母寻我所为何事?”
侍女耐着性儿欠身道:“奴婢不知。”
“老夫人催的紧,姑娘莫要再耽搁了。”
“好。”
薛碧微心下惴惴,喻杏也不遑多让。两人越靠近远山院,越是不安。
喻杏抓紧时间与自家姑娘咬耳朵,“姑娘,难不成老夫人发现了我们…”
薛碧微眼风瞟过去,示意她言多必失,而后低声道:“稍安勿躁,不可自乱阵脚。”
早些时候平嬷嬷拿珠宝首饰外出兑换银票时,选妃这事还未摆在明面上呢,老夫人没可能注意到她的动作。且最近她又无甚出格的举动,想来今次寻她定然与她出逃之事败露无关,嗯。
薛碧微这般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便到了远山院。
院中多古树,幽深清冷。西南角一树丁香落了花瓣满阶,三两个侍女提了竹篮正将枝头残花一朵朵摘下来,用来制茶。
薛碧微匆匆瞥过一眼,再无心欣赏,她站在正屋门前,安抚的看了喻杏一眼,而后提步踏进门槛。
老夫人在里屋歇凉。
前有侍女掀开层层珠帘,薛碧微从容在后,她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绕过碧纱橱,对其后那端坐主位的老人矮身行礼道:“祖母安好,孙女让祖母久等了。”
天儿热,老夫人头戴丝质镶东珠抹额,手里捻着十八子碧玺手串,此时正靠着圈椅闭目养神。
听得跟前动静,她才缓缓睁开日渐浑浊的双眼,目光审视的望着薛碧微,半晌未觉出异样来,“无妨。”而后她的手又轻轻一摆,“坐。”
薛碧微应是,直走去老夫人左下首的位置坐下,再一抬头,才注意与自己相对的方向坐了个穿金戴银,浑身喜气的婆子在吃茶。
对方发现她的打量,转头毫不避讳的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便是六姑娘?”
“长的跟仙女儿似的,老婆子我阅人无数,都未见过如六姑娘般标志的人儿呢!”
“祖母…”
那婆子声音尖细刺耳,且她的视线放肆不知收敛,直勾勾的,好似要用那眼里的热意将人看透!
薛碧微心下厌烦,转眸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知晓她心有不解,总算又开尊口解释,“这位是官媒,白娘子。”
媒婆?!
会是谁遣来媒人?是他吗?
薛碧微的心又乱了,她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期望就是赵宸,期望他是真的想要娶自己,而不是一时兴起。
等现实摆在眼前,她才知晓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她是想嫁给他的。
那婆子想来是个急性子,不满老夫人惜字如金,放下茶盏主动走到薛碧微面前,还绕着她转了两圈,像是在估量甚货物的价值。
薛碧微原本还忐忑不已的心,顿时平静下来,若是赵宸,他不会让这等毫无礼数之人轻视她、羞辱她!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测一般,那婆子又开口了,拍手满意道:“老夫人,怪道说瑾王这般看重呢,以六姑娘的品貌,做皇后也绰绰有余罢!”
第62章 . 六十二只团子 暴怒
先帝裕陵处京城以西, 距离京城二十五公里有余。
五更天,赵宸自皇城整装出发,至巳时末抵达帝陵行宫。祭祀的队伍绵延百米, 圣驾在队首,赵宸缓步走下御辇, 遥望帝陵三峰。
先帝驾崩后, 他亲自扶棺入陵, 一晃两载过去,此地青山隐隐,流水迢迢。
裕陵坐北朝南, 地宫位于燕山主峰, 另有东西两侧山峰, 其上建有气势恢宏的三重阙楼, 以形成裕陵的天然门户。两峰之间又长而宽阔的司马道, 石像生相对伫立,直往燕山地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