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姐儿莫急。”薛妙云觉着眼前的薛碧微才是她认识的六妹妹,蠢笨,怯弱,还有着一己之私的恶毒。
当然,正是如此,她才更容易控制和毁灭。
“唯一破解之法便是,大姐姐不能入宫。”薛妙云敛了神色道,“至于怎样阻止大姐姐,我这里有个法子,不过需要些胆量才能达成目的。微姐儿你惯来胆小,就是不知你敢还是不敢?”
薛碧微没有立时回答,太过爽快,反倒不足以取信。故而她踟蹰道:“大姐姐已是宫妃人选,若出了甚好歹,我怕…”
“你瞻前顾后作甚?又非要取大姐姐性命,咱们只是略施小计,让她没能资格进宫罢了!再者说,大姐姐对那苏家大公子还念念不忘呢!他二人本是有情人,怎能让旁人坏了她的姻缘?”
“到头来,大姐姐还的感谢我们呢!”
薛妙云振振有词,薛碧微只得从善如流,“依五姐姐的吩咐。”
成功将薛碧微拖下水,薛妙云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她心中很是畅快,对着薛碧微的耳朵便是一阵低语。
依她所言,在端阳节那日以镇国公府的苏大公子为饵,将薛映秋引至僻静处相会,实则在现场安排好地痞流氓毁其清白。
薛碧微默默回忆原剧情,两者未有过多出入。
当然,就目前的眼光来看,薛妙云的陷阱看似为薛映秋所设,细细想来怎么不是薛碧微的牢笼?一旦事成,薛妙云为坐收渔利,定会反水,咬定薛映秋的悲剧一应由薛碧微主。再有许氏善后,哪怕对簿公堂,薛碧微都辩无可辩。
如此一来,薛家三女,一人清白已毁,一人德行有失,皆不够宫妃标准。而薛妙云则成为薛许两家最有资格问鼎后位的独苗苗,凭借此,许家都会是她最强有力的后盾,荣华富贵尽可收入囊中。
话虽如此,可薛映秋是凡事会逢凶化吉的大女主啊,若薛妙云贸然行事,是福是祸,全凭运气。
…
万籁俱寂的夜,疏星几点,不见明月。
不知何时,四周起了雾气,很快便浓稠的不见前路。薛碧微只身着单薄寝衣,一头青丝如瀑,她茫然无措的在浓雾中踟蹰、摸索。她想回去自己那间竹影幽幽的小院,可脚却不听使唤,脑中也有一道听不见的声音在蛊惑着她,“走啊,走啊,往前走啊。”
薛碧微不敢回头,只得硬着头皮在黑暗中徒步前行,就在她以为前路没有尽头,自己兴许会永无止境的走下时,白雾突然散开,入目一片堂皇。
金砖铺地,楠木为梁,实为贝阙珠宫。
殿内不见一人,安静得落针可闻,偶有烛心“劈啪”爆开的声响。
薛碧微试探着左右巡视一圈,而后便发现那低垂的帷幔背后有一张宽大的寝榻,其上正躺了一人,无声无息。
她心下一骇,没敢走近,又实在好奇那人的模样,便伸长脖子借着些微烛火打量。
他是当今圣上罢?薛碧微暗道,怎的会是这般瘦骨嶙峋的模样呢?都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了。
他的肤色好白啊,呈现出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透明之感。
薛碧微不自觉的往前挪了几步,再往前,往前,最后竟大胆的在榻前蹲下来,细细的看他。
分明此前从未见过,为何见他人事不省的躺在这里,心中却又隐痛?
难不成是因为他的眉眼有几分赵宸的影子?
她胡思乱想的,也就未曾发觉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且还侧过脸望向她。
待薛碧微回神再次低眸看去时,愣时让那双睁开的凤眼吓得魂飞魄散,她猝不及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屋外风和日暄,竹叶娑娑。
薛碧微猛然惊醒,心还在狂跳不止,她定是梦魇了,否则那双凤眼怎的如此熟悉?否则怎会将毫不相关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她动作迟缓的半坐起身,愣怔的看向某处平复心情。
喻杏掀帘而入,见薛碧微醒了,她一面卷帘,一面道:“姑娘可是要起了?还是再寐会儿?”
“五姑娘院里的芍药来了两回,催促姑娘紧着些过去湖心亭呢!”
未听薛碧微答话,喻杏奇怪的走近,发觉薛碧微满额头的冷汗,惊道:“姑娘魇着了?!”
薛碧微此时已恢复常态,她摆摆手,“无事,不过是噩梦罢了。”
她穿鞋下榻,径直去外间梳洗,喻杏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姑娘的睡眠向来好,怎的会无缘无故噩梦?莫不是让甚脏东西沾上了?奴婢去找了平嬷嬷,让她今日出府替姑娘算上一卦罢?”
“哪里值得这般小题大做?”薛碧微忍俊不禁道,转而揭过此事,“你使人知会五姐姐,我稍后便到。”
湖边绿杨成荫,塘中莲叶田田,初绽的小荷露出娇嫩的尖角,带着暖意的风拂动四角方亭的纱幔,亭中的盈盈笑语也随之扬起。
平远侯府已经很长时日没能正经宴客了,因而哪怕只是贵女们小聚,许氏也郑重对待,借此为薛妙云笼络人脉。
薛碧微到时,薛妙云正使唤着侍女给这个添茶倒水,给那个送甜点上果盘,忙的一团转。赴宴的小娘子多是斋舍同窗,彼此相熟,气氛很是和乐。
薛妙云热切的迎上薛碧微,嗔怪道:“微姐儿让我好等!今日你也算半个主人,却还让我三催四请,该打!”
在场好些个会嚼舌根的小娘子,薛碧微再是不喜薛妙云,也不会当众落她脸面,淡淡笑道:“如今天时愈发大了,故而惫懒了些,妹妹给五姐姐赔罪罢!”说着,她当真福了福身。
薛碧微如此上道,哄得薛妙云心花怒放,待她更是亲近,“方才玉娇还问你呢,她知晓你最擅牌九,故而想请你指教一番。”
“可不是!”那唤作玉娇的小娘子圆脸腹黑,模样敦实,她冲薛碧微直招手,“微姐儿快来,我方才输了好些银子,你可要帮我赢回来!”
这叫“玉娇”的圆脸小娘子,薛碧微再熟悉不过,她过去因许芊芊狐假虎威,没少在太学恃强凌弱,现在又换了嘴脸投向薛妙云这座山头?
薛碧微压下心头不齿,笑道:“授人以鱼,不去授人以渔。”
“我帮得了你一回,那第二回 、第三回呢?如若不然,我与你玩一局,你学着我出牌的方式可好?”
她这话句句为自己着想,玉娇断无拒绝的道理,当即欣喜的让薛碧微加入牌局。
一圈牌玩下来,薛碧微便摸准了包括玉娇在内的三人的水准。她心里有了成算,预备大杀四方,尤其是玉娇的荷包,定要让她输个底朝天。
玉娇偷师学艺半晌,发觉薛碧微神态闲散,出牌也漫不经心,无甚定数,心里也就开始不以为然,景乐县主将她的牌技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她不再把薛碧微当回事,转而边摸牌,边与人闲聊起来。
“你们近日外出,可要注意着些!河北大旱,京中涌入流民不知凡几。”
“偷摸拐抢之事也愈发频繁。昨日,我阿兄下衙回府途中,便遇一妇人遭流民大汉抢了银钱,哭天抢地的要去开封府击鼓鸣冤,让路人看了好些热闹。”
第61章 . 六十一只团子 厮打
玉娇说到此处, 忽然一笑,“也是好笑,那妇人居然自报家门为平远侯府三夫人。阿兄说与我听时, 我还不信呢!”
“薛家百年侯府,怎可能生出那般泼妇无状之人?云姐儿, 你说是罢?”
这圆脸玉娇素来与薛妙云最是交好, 薛妙云哪能料到她突然发难?因着没甚准备, 乍然被唤到名字,她只来得及脸色一僵,便顺着对方的话道:“是啊。”
“玉娇言之有理。”
薛碧微看的分明。
过去薛妙云和圆脸玉娇同为许芊芊的拥趸, 谁也不比谁高贵。一朝风水轮流转, 薛妙云不日会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宫妃, 远远将她甩在了身后, 玉娇怎会不心生妒忌?
她仅是寻常官家小姐, 父亲品级虽在平远侯之上,可家族底蕴却不及薛家。是以她一人之力撼动不了薛妙云的根本,也就只能在某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刺一刺薛妙云,使虚荣心得到满足,也算是赢面一桩。
有薛妙云的肯定, 圆脸玉娇笑得开怀,她朗声对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啊!改日若是到了我阿兄面前可要为我作证!他坚持自己看到的那粗衣麻布的妇人是平远侯府三夫人,可云姐儿才说了她三婶还在府上呢!”
“我与阿兄争执不下,他可是与我生了好大一场气呢!”
随着她的话音渐落,不时有窸窣的讥笑声发出。
平远侯府本就是勋贵眼中的破落户, 子孙后辈中,也就英年早逝的二房老爷薛弘杰人品贵重,德才兼备, 余下尽是平庸无能之辈,依附于许家这棵大树才不至于被人踩在脚底。
世家之中,无人不知薛家境况,平日里无人提及,私下却议论不止。如今有圆脸玉娇当明面上的出头鸟,其余人可不是要借机戏谑一番?
薛碧微回头看薛妙云,她已让眼前的情形弄的面红耳赤,不知还击。
“玉娇姐姐,你方才所说,我认为不对。”薛碧微收回目光,又随手打出一张牌,“且不说三婶深居简出,你阿兄从何处识得她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