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九死一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却也落下病根。年轻时还不显症状,直至步入中年,身子便每况愈下。
先帝年号承德。
承德一十九年,他再次病倒。经太医诊断,虽无性命之忧,状况却不容乐观。
彼时赵宸亲赴江南,督查当地官员治理水患。他收到急信后,没敢耽搁便赶往京城。不曾想,在半道遭遇了来路不明的截杀。直至随行一干亲卫损失殆尽,他才得以突围。
赵宸意识到京中有变,故而在摆脱刺客追杀后,他径直前往河北大营调兵。待他与援兵到达汴京时,意料之中的发现京郊大营已经叛变,且从皇城司手中接过了城门守卫。
强行攻城一日后,赵宸长驱直入京城。大内内外由殿前都指挥使严密把守,经过又一番恶战,一应反臣才得以伏诛。
始作俑者是三皇子赵容,他很早便心有不轨,只瞻前顾后,不敢有所动作。忽遇赵宸外出,先皇又病重的情况,他自知不可失去良机,从而匆匆起事。然计划不够周全,漏洞百出,很容易就让赵宸拿捏住破绽。
一场闹剧般的谋反很快落幕,先皇却为此怒火攻心,昏迷不醒。
待再次苏醒,他深感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果断退位于赵宸。
先皇强撑着到那年正月,见小儿掌控下的朝堂还算稳定,心下一松,便驾崩了。
“我离京前,父皇就已感染了风寒,时时咳嗽着。若非我一意孤行要远赴江南肃清当地官场,父皇不会拖着病体劳累,赵容也不敢趁机作乱,埋下祸根。”赵宸缓声道。
久久不见赵小宸言语,他侧脸去看赵小宸,发现这小家伙呆呆愣愣的,“三皇兄…竟会谋反吗?”
“这有何奇怪?”赵宸道,“赵容的母妃凭借娘家势力在宫中横行霸道,她嫉恨母后椒房专宠,早有扶助赵容上位的心思。赵容憨直、无甚心机,却是毫无主见之人。他的母妃长年累月向其灌输权力、皇位等不臣的思想,他很难不受影响。”
赵小宸被先帝亲自带着长在福宁宫,甚少有机会与其他兄弟姐妹相处,对赵容也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来的了解,只知晓他因学业不佳,闹过甚多糗事。
听了赵宸的一席话,他才晓得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便点头道:“那我日后对此有所提防便是。”
“另有几件重要之事…”赵宸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因先帝所治的大殷,天下承平,既无外患,也无内忧。
他想说的不过是自己理政以来,处理的还算圆满,但也有些不尽人意的差事。他从中收获颇丰,可若是赵小宸只学得了方法,却未有治国理政的能力提升呢?
两人终究是分处不同时间点的同一个人,赵小宸与他心意相通,双眼一弯,期待的看着赵宸,“说了也无妨罢?”
“你担心我会不劳而获?你不信任你自己吗?我就是你啊,赵宸。”
这团子不止会哭,迷惑人心也很是在行。
赵宸无情的拍开他的腻歪抱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朕确有此虑。”
“怎么会呢?”赵小宸傻了眼,“这道理与温故知新一般,我作为旁观者走你走过的路,定然会有全新的收获,而且还会比你做的更好呢!”
“哼。”赵宸不置可否,最后到底还是给他说了几件会影响后世的大事。
第二日晨起,落了残红满径,另有紫薇打了苞,颤颤巍巍的挂在枝头,绽开花瓣一角。
赵小宸无意识的在榻上滚了滚,苏禄钦见状,知晓这是他将要醒来的征兆,于是走近了两步,轻声唤道:“殿下?”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赵小宸闻声睁开了眼。先时他还有些迷蒙,好似未反应过来现下身处何方,甚至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父皇所在的福宁宫,从而露出一丝憨傻的笑。
待他偏头看到一张纹路纵横,宛若盛开菊花似的脸,赵小宸又有些懊恼,却也未表现出来。他晃晃悠悠的坐起来,拽拽敞开的寝衣领子,两只小短手撑着榻沿跳下地。
苏禄钦唯恐他摔倒,赶紧将人扶住。
赵小宸却是稳稳当当趿上鞋,还问道:“苏公公,赵宸呢?”
苏禄钦笑答:“陛下于养心殿召见臣工呢!约莫再有小半个时辰便会回宫陪同殿下用膳。”
“殿下可是饿了?若是如此,陛下交代了,无需等候他。”
“哦,”赵小宸原想说等等赵宸,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害羞的瞅瞅苏禄钦,赧颜道,“那便不等了罢。”
赵宸是与灵空大师一道儿回的福宁宫。
灵空一副仙气飘飘,又不染世俗的模样,实则一路走来,他都在赵宸耳边喋喋不休,这让赵宸冷着脸烦不胜烦,全然不曾搭理过他。
此时赵小宸才落座不久,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式,还未提筷,见有人来,他欢快的招招手,“灵空,你来。”
小皇帝幼年时期,当真是人见人爱,软乎乎的一团,活像只浑身雪白毛发,憨态可掬的猫儿。
灵空心喜,笑容满面的走近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现世的灵空与十多年前还是太子的赵宸重逢,可不是一场久别?
眼下自己能否回去,如何回去的希望都寄托在灵空身上,是以赵小宸也就热情了些,直招呼人用膳。
灵空捻了捻佛珠,笑道:“贫僧已是辟谷之身,甚少饮用吃食。”
赵宸在赵小宸身旁坐下,嗤他,“你待我怎的不似这般殷勤?”
“你坏。”赵小宸睨他。
小崽子,赵宸暗骂一句。
末了,他也不废话,而是向灵空说起正事,“豚儿在此逗留已逾半年之久,处境凶险,如何才能将他安全送回?”
第59章 . 五十九只团子 危机
灵空早有所料, 掐指测算了一番,模棱两可道:“此事人力不可为,全凭天意, 且时机已至,陛下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至于具体何日何时, 贫僧却说不准。可以是此时, 也会是明日、后日。”他说着看向赵小宸, “殿下若还有甚憾事,可得早早处理了才是,此一离去, 则是永远。”
赵小宸一听, 心立刻揪了起来。
他还未与姐姐道别, 当真不告而别, 还不知姐姐该如何伤心呢!
这般想着, 他焦急的抓着赵宸的衣袖,“赵宸!赵宸!快送我回去平远侯府,我要见姐姐最后一面。”
赵宸撇开他将自己衣袖揉得一团乱的手,“等着。”
灵空眉眼含笑的注视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接着道:“陛下, 不知您的玉佩可否寻回?”
“您与小殿下一旦各归各位,假使再出现离魂之症,难保不会有甚闪失。”
早前他便说过薛碧微的玉佩能护赵宸一时安康。赵宸却不料,竟这般快便会失去效用,虽说与薛碧微的关系不大, 可他难免不将两者联系起来,为念及她要离开的心,更添一丝怅然。
“朕知道。”
灵空正色道:“贵人之物能护陛下龙体无虞至今已是幸事, 万不可再耽搁了。”
危机四伏,一时间,几人的心情愈发沉重。
早膳过后,赵宸未再回养心殿,而是至演武堂练剑。
苏禄钦揣着手立在门外,数次从门缝探看内里情形,皆只见自家陛下醉心舞剑,心无旁骛。
他看似平静,却剑风凌厉,式式杀招。
赵小宸手里抓着九连环,站在苏禄钦身后,他探头也往门里看了眼,仰头问道:“那玉佩的去处,赵宸莫非仍是没有头绪吗?”
他知晓赵宸尚且留着鸾月性命,不就是考虑到她还有几分用处?怎的竟是一筹莫展呢?
苏禄钦幽幽叹气,又撇了眼赵宸,确定他未曾注意到这边,而后拉着赵小宸反身回去寝殿,边走边道:“陛下的玉佩正是在瑾王府里呢!只是自去岁瑾王府无端失火,瑾王谨慎,便加强了王府安防。如今的瑾王府,只怕比咱们这福宁宫还要牢固几分!”
“陛下苦于难以接近瑾王府,自己与自己置气罢了!”
赵宇那般狡猾,又自认捏住了赵宸的脉门,定是将玉佩看得紧要如眼珠子!若是轻易打草惊蛇,他随之将其转移,岂不是为此事再添难度?
赵小宸愁的不行,眉心都挤出了“川”字,他小小年纪,头一次生出无能为力之感。
临近午时,赵宸才回来。
快要近小满时节,雨停,日头一晒,便起了些暑气。
赵小宸要了份绿豆鲜果冰碗坐在榻上吃,惬意得小短腿一晃一晃的。
他见赵宸一言不发的进了后殿浴房,赶紧下榻小跑着追过去,“赵宸…”
赵宸正在解衣,闻声头也不回道:“你身为太子的体统呢?”
“哦,”赵小宸吐吐舌头,悻悻的退到屏风后,接着道,“赵宸,我方才深思熟虑了一番,我将我的玉佩给你罢?”
“我还有父皇呢,有他在,我定会安然无恙。”
赵宸竟不知道年幼时的自己会这般舍己为人,他拒绝道:“你莫要再做如此盘算!我这里尚且有一线生机,而你日后有了三长两短,让父皇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