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小雨开始发足狂奔,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城外白氏大营。
她的面目隐藏在血污之下,发髻早已跑得散乱。
城楼紧闭。
她隐在小巷暗处,唯有等,等下去,才有生机。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佝偻的黑影见到她,血红的眼珠骤亮,他举刀朝她袭来。
这个人只是在麻木地杀人,不问情由。
白氏小雨从小巷跑了出来,那身影紧紧地追在她身后。
她回身一望,只见那人影朝她猛地扑来。
将她压在身下,手起刀落。
那长刀险险落在她脸侧,削断了她的几缕长发。
身影到地,胸前插着她的那一柄匕首。
白氏小雨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沫溅了她满脸。
她摸了一把脸,滑腻腻的鲜血,血腥气味萦绕鼻尖。
忽而马嘶长鸣,她的余光见到一匹黑马朝她奔来。
她抬头看见了马上的黑衣人。
他的玉冠高竖,望着她,仿佛怔愣了片刻,才举起手中长剑朝她袭来。
她尚不及逃奔,便被剑柄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公子易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柄匕首,一身仆从青衣,满脸血污,发髻散乱。
难以想象,她就是白氏小雨。
白氏此一战,不成功却成仁。
公子季被刺,死于府苑。
白氏一族被周氏,连同公子伯、仲、叔绞杀,浮尸百里。
兵败如山倒。
白氏男丁参战者皆被斩首,其余流放。女丁参战者斩首,其余流放。
成王败寇历来如是。
陈国君主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毕竟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
春去冬来,朝中立储声愈盛。
陈国君主称病,久不坐朝堂。
又是一年春又至。
陈国君主突发痰疾,死于王宫。
长公子伯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陈国君主
他膝下仅有一子公子易,立为储君,称太子,居宫外太子府邸。
太子府为长公子伯旧地,只是因旧仆均随新君入宫,往来太子府的便有许多新面孔。
太子府的管事姓陶,平日最为太子易倚重。
他在前院长廊,看新来的生面孔。
新来的仆从共二十人,十人为女侍,为贴身侍婢。十人为男丁,为洒扫采买。
他将府中规矩桩桩件件说清,目光在一众侍婢中细细扫过。
选了其中两位最年轻的小姑娘,吩咐道:“你们先留下,其余人等往后院去罢。”
众人称是。
两位小姑娘彼此互望一眼,都有些忐忑,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姑娘开口问道:“陶管事,可有何吩咐?”
陶管事道:“你们待会儿要去见贵人,以后便是伺候这位贵人,只是贵人之事,不可妄议,你们明白吗?”
两个小姑娘立刻点头称是。
陶管事带着两人,往殿后而去。
绕过几重宫门,便是庭院,顺着石径漫步,郁郁葱葱的林后,眼前豁然开朗,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因是春日,湖上的莲花还未绽放,只有翠绿的莲叶。
作者有话要说:
哦 这残酷副本还没有写完
第64章
两个小姑娘未曾料到,府苑廊腰缦回处竟别有洞天,不觉呆了呆,跟随陶管事匆匆行过此湖,才见湖边有一道白墙,墙内两扇黑漆木门紧闭。
陶管事摸出腰间钥匙,将木门上挂着的铜锁打开。
“今日府中新人来往甚多,才将此门锁住,平日里此门日落时分落锁,日出方能打开。”
两个小姑娘低眉敛目,不敢多说话。
门内是一处四方小院,花木扶疏,两侧还有两个偌大的水缸,养着几尾灵活的金鱼。
两个小姑娘皆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不觉放松下来。此门内的景象,与她们的想象大为不同。
若是满地狼藉,是太子府苑中的藏污纳垢之处,她们可能就活不长了。
这陶管事口中的贵人想来真的是个贵人。
眼前的门扉仅是虚掩,陶管事却过门不入,站在门口廊前,伸手抚平微皱的衣袍,才扬声道:“小的奉殿下之命,给贵人送来两个侍婢。”
屋内没有声音。陶管事却也没有再催。
等了一会儿,那门扉才被拉开。
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隐有薄荷沉香。
两个小姑娘垂着头颅,不敢抬眼。
印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雪白罗袜。
这个贵人没有着履。
贵人绕着她们二人走过几圈,似乎是在打量她们。
她的裙角随着动作落下,朱红锦缎压褶金丝滚边。
贵人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音轻快,似乎年岁不大。
青衣小姑娘率先道:“尚未有名,求贵人赐名。”
红衣小姑娘接着道:“求贵人赐名。”
贵人又道:“那你们抬起头来我看看,取个什么名字为好?”
两个小姑娘抬起头看,终于看清了贵人的面目。
她一袭红衣,容色鲜妍,眼波脉脉若水,面目白玉无瑕,唯有额心似乎有一道疤,望之,若一颗红痣。
白氏小雨见二人目露胆怯,微微一笑。
这是两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指着青衣姑娘道:“你生得白,就叫雪寻。”又一指红衣姑娘道,“你生得苗条,就叫问柳。”
两个小姑娘福身道:
“雪寻谢贵人赐名。”
“问柳谢贵人赐名。”
白氏小雨看了一眼陶管事,“陶管事还有何吩咐?”
陶管事立刻躬身道:“小的无事,此际便告退了。”
说着,人便退了出去,将木门合上。
此刻正是日中。
白氏小雨进了屋中,两个侍婢连忙跟上。
进屋后才发现,屋中一地绫罗绸缎,散乱地随意扯开,有的早被扯得褶皱不堪,还有几根玉簪摔在地上,碎成几段。屋内陈设简单,出了花厅,便是寝殿。
雪寻看过一眼,不敢再看,只问白氏小雨道:“贵人可饿了,奴婢可去膳房取午膳来?”
白氏小雨摇摇头,说:“不饿,若是你们饿了,可去用膳。”
雪寻哪敢真走,便道:“贵人未穿鞋履,还请贵人到榻上歇一歇,待奴婢把便这地上碎玉拾起来,恐怕伤了贵人。”
白氏小雨“嗯”了一声,松开腰间裹带,躺到了榻上。
待二人将碎玉拾尽,将绫罗绸缎归拢,雪寻去探榻上的白氏小雨,却见她呼吸清浅,睡熟了,只是眉睫微蹙,似乎是睡得并不安稳。
她伸手取下床头的金钩,将床帐轻轻放下。
回到花厅,却见问柳捧着几缕残帛四处查看。
雪寻低声道:“你在找什么?”
问柳轻声回:“我在寻剪子,这样上好的丝帛若是裁剪一番,还可做个小香囊给贵人,只是我四下寻找,这屋中既没有剪子,也没有裁刀,连一根绣花针都没有……”
雪寻闻言一顿,拉住问柳,道:“你莫要糊涂,贵人怎么会有这等东西,这丝帛放在柜中即可,莫要乱动贵人的东西,若是她想要几个小香囊顽,我们再做也不迟。”
问柳点头,将丝帛收入了立在一旁的矮柜。
两人忙过一小会儿便无事可做,只得在花厅外坐了下来。
问柳年龄尚幼,心中憋不住话,此刻见四下无人,贵人又在午睡,便犹犹豫豫道:“这廊前庭院,廊后又有粗使杂役去处,提水煮茶,即便做个小厨房也可以。府苑之中为何会有如此自洽的屋舍,又在隐秘之处?为何院门还要落锁?好像就是真要与其余去处隔开似的?”
雪寻伸出手指重重地按了按她的眉心,“刚学的规矩就忘了吗,贵人的事不要妄议!”
问柳忙去揉额头,“我不问了便是!”
雪寻不再看她,只望了一眼紧闭的院门。
“我们既来了此处,贵人就是我们的主子,做好差事便是。”
直至日落,白氏小雨终于醒了。
听到动静,雪寻快步进了寝殿,问柳则去沏了一壶热茶。
雪寻在榻边站定,见白氏小雨起身,便撩开了床帐用金钩勾住。
白氏小雨问:“我这是睡了多久?”
“已过酉时。”
问柳端着茶盅进来,“贵人可要喝茶?”
白氏小雨伸手,问柳立刻递了上去,又问:“贵人可要用晚膳?”
白氏小雨喝了一口茶,摆手道:“不必操心,很快就会有人送来。”
话音刚落,院中便有了动静。
问柳探身去瞧,见到一串仆从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十二道菜式在案几上摆开,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白氏小雨从寝殿出来,见到晚膳,只随意地尝过几口,道:“今日的厨子好像换了。”
雪寻便道:“今日府苑中近了许多新人,许多旧仆听说都进宫了。”
她抿唇一笑,“你们不必站在这里伺候我了,去用膳吧。你们的膳食应该在殿后。”
雪寻正要开口,她又道:“你们站在此处,我也吃不下。”
问柳犹豫地看了一眼雪寻,白氏小雨狡黠道:“我不会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