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伸手撩开竹帘,看到了帘中人,着一袭红衣,慵懒地侧卧在软榻上。
这个就是阿易金屋藏娇的美姬……
这过往一年,耳旁总有闲言碎语,说公子易藏美,又说他将美姬接入了太子府苑。
先帝曾给公子易赐下美姬十数个,周青从不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阿易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不过府中摆设。
只是眼前这个传闻中的美娇娘却是被阿易从外接入了太子府衙,单独安置。
今日甚至还请了乐伶贺她生辰。
“你为何在府苑之中还戴着帷帽?”
白氏小雨娇笑道:“殿下怜惜,不愿我以面目示外人,便许我戴着帷帽。”
周青觉得那笑声刺耳,莫名有些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她冷声道:“你把帷帽摘下,我要看看你的脸。”
一旁的万氏与柳氏立刻帮腔道:
“不过是个姬妾,周姐姐才是未来的太子妃。”
“是啊,平日里遮着脸,是有何见不得人!”
白氏小雨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手里捏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周青一眼就看清了那扇面。
她眉心蹙紧,“这扇子是……何人给你的?”
白氏小雨见她神色,轻轻一笑,“自是殿下。”
周青心中一沉,她见过这幅山水白摹,就在阿易的书房里,她跟随阿爹前去,见到他桌上描摹的山水,云烟,雾霭,她当时觉得雅趣,求他给自己。
阿易却说,只是闲时描摹,送不得人。
原是……给她做了扇面……
周青脸上的神色更是冷上几分。陶管事素来最善察言观色,本打算插科打诨两句,却听白氏贵人,笑了起来。
“周家小姐今日是专程来瞧我的贺礼?若是如此,你大可瞧个仔细。”说话间,便把那团扇往周青面前递了递。
周青紧咬下唇,羞愤令她的双颊通红,一股怒意直上心口。
凭什么是她,我与阿易十年情分,竟然比不过这个卑贱的侍妾!
周青的目光落在她薄红的指尖上,耳边却听那笑音若银铃,“周家小姐,可是在看我新染的指甲,这薄红色源自捣碎的蕊红花泥,是昨夜里殿下用竹笔给我一笔一划染上的,染得极是匀称……”
周青猛然抬眼凝视那帷帽下的剪影,她咬牙切齿道:“小人得志。”
她回身唤周府带来的仆妇,“来人,拔了她的指甲!”
今日她带着仆从来,本意便是要给这贵姬一个下马威。
陶管事立刻跪地,“周家小姐,不可啊,殿下……”雪寻问柳见状也扑通两声跪了下来。
周青更是大怒:“来人啊!”
白氏小雨没有动,任由一个矫健的仆妇,捉过她的左手腕,她手中捏着长针一般的物件,利落地拔去了她的小手指甲。
顿时血涌如注,而面前的人恍若未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仆妇愣住了,她手中握住的芊芊玉手,柔若无骨。
可是这个贵姬就像对着钻心的痛楚,毫无反应,连缩一缩手都不曾。
陶管事立刻吓得以头抢地,连磕数下,“周家小姐,还是快快走罢,殿下,殿下若是回来……这小的……更恐,此事虽小,却恐……伤了殿下与小姐的恩情啊……”
雪寻慌忙拿出手帕紧紧裹住了白氏小雨的左手,血迹立刻染红了素白的手帕。
问柳吓得眼泪汪汪,却不敢哭,眼泪只在眼眶打转,“贵人,贵人,手伤了,我们速速回去……屋中还有伤药……”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雨:这残酷副本是不是没完没了了!作者你就说是不是吧!
作者:弱小jpg
第66章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甜味。
陶管事将额头嗑得咚咚作响,先前腰杆挺得笔直的万氏与柳氏,也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她们被赐给公子易业已一年有余,不过是寻常宴会匆匆见过几面,平日里公子易从不召见她们。
公子易芝兰玉树,俊美修仪,原以为是天大的好事,可惜难得他亲眼。
这个不知来历的美姬自然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们私下传信于周青,是想狐假虎威,会一会这金屋藏娇的美姬。
只是没想到,这美姬丝毫不惧周青,反而多番挑衅,最终见了血。
如此境地,却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这府苑终究是太子府苑。
周青见她手指血流不止,眉心微蹙,对陶管事道:“你起来!不必跪了,我此际便走。”
说罢,真带着仆妇转身就走。
陶管事从地上爬了起来,等了片刻,才对白氏小雨道:“贵人,快请回吧。”又扭头对问柳,雪寻二人道,“替贵人仔细包扎,若有不妥,速速报我!”
两人连声称是。
陶管事犹疑片刻,苦着脸道:“贵人此事……还请不要声张,贵人身份本就……殿下又与周氏交从甚密,恐其事暗生嫌隙……来日,贵人在府苑中如何自处……”
白氏小雨颔首道:“我知晓了,陶管事不必多虑,这几日,我自不会见殿下,就说偶感风寒,有些不适罢。”
陶管事面上一松,“多谢贵人体谅……”
待到回到小院,雪寻摘下白氏小雨头上的帷帽,见她面色煞白,忙道:“贵人忍忍,敷上伤药后,会好受一些。”
问柳早拿了伤药和棉布站在一旁,雪寻轻轻地解开了包在白氏小雨手指上的白色素帕。
问柳见到血肉模糊的指尖,立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等了好一会儿,才问:“雪寻姐姐,包扎好了吗?”
雪寻还未答话,就听白氏小雨笑了一声道:“已经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问柳先是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见到层层白绸果然包裹了手指,才睁开眼睛,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白氏小雨,“贵人疼得厉害吗?若是疼得厉害,可以哭一哭,我娘常说,哭了就不那么疼了……”
白氏小雨却笑道:“不是很疼。”
问柳蹙眉道:“贵人流了这样多的血,还说不疼,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
白氏小雨摇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乏了,先去躺一躺,今夜若是殿下来了,就说我偶感风寒,睡了。”
雪寻一愣,原以为这不过是敷衍陶管事的说辞,“贵人真的不见殿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又是贵人生辰?”若是殿下见了,才会怜惜贵人。
白氏小雨扭头道:“怜惜于我无用。来,替我更衣罢。”
雪寻不敢再问,只得依言行事。
日落之后,太子殿下果然来到了小院。
雪寻和问柳在门口跪拜道:“贵人已经歇下了,殿下请回罢。”
公子易自周府匆匆而归,尚不及更衣,便来看她,不禁蹙眉道:“为何如此早地歇下了?是乐伶不中用?”
雪寻方知陶管事定没有将今日之事告诉殿下,她沉吟片刻,才缓缓答道:“今日风凉,贵人在高台许是受了风,偶感风寒,喝了热茶,便说要歇下了,留话与殿下,说要将养几日。”
公子易朝窗棱处,见屋中漆黑一片,却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雪寻心中忐忑不已,唯恐说漏了贵人的说辞,只敢僵硬地跪在原地。
过了一小会儿,才听公子易问道:“那团扇……她还喜欢吗?”
雪寻肩膀一落,立刻喜道:“贵人今日时时把玩那团扇,料想是喜欢的。”
半月飞逝而过,春末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热了。陶管事便命人在院中新摘了两棵果树,亭亭如盖,树下阴凉处摆了一方软榻。
公子易甫一进门,便见白氏小雨坐在榻上,同侍婢下棋。
雪寻和问柳立刻下榻跪拜,公子易抬手示意起身。
白氏小雨见他目光落在手边的山水团扇,便拿了起来,轻轻地扇了扇。
“此扇甚美,还未谢过易哥哥的生辰贺礼。”
公子易撩袍跪坐在榻上,看她手戴一对金漆护甲,执黑子,“我同你下一盘。”
白氏小雨:“好。若是我赢了,易哥哥就许我一诺。”说着,便伸手重新收拢棋子。
公子易轻笑一声,应了一声:“好。”
两人不是第一次对弈,从前也下过数次。
她棋艺不精,屡败屡战,却全力以赴。
庭院内一时之间,人声寂静,只有玉盘落子之音。
到了后半段,颓势既成,白氏小雨忽而伸手捉住公子易的袖袍,“易哥哥,饶我这一回罢,算作和棋。”
她的手指轻触他的手腕,微凉。
公子易依言放下了棋子,“你风寒将好,我们已在此处坐了多时,还是进屋罢。”
白氏小雨却摇头,只抬眼去看了一眼栖于枝头的飞鸟,“四时之景不同,春夏之交最是生机勃发。我喜欢坐在此处……”
公子易闻言,心中微动,却听她又道:“料想南山外此时节应是山峦叠翠,绿意盎然,我……想去南山,幼时此时节,我阿公,阿爹常带我去南山……”
她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袖袍,“易哥哥,许我南山一诺……”
公子易看她眼波流转,亮若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