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被男人气的呗。
康娘子苦笑连连,面上颇有颓然之色,“都是命吧。”
谁不想安心静养呢?可守着那样死不悔改的男人,一睁眼就是生气,再想起女儿岌岌可危的婚事,哪里养得好!
康萍萍拉着她的手哭道:“娘,我不嫁人了,您别有事!”
即便攒得够银子又如何?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又有那样不省心的爹,谁愿意结这样的亲家呢?
康娘子满眼慈爱地拍着她的手道:“别说胡话,你爹虽然混账,但这实在是门好亲事,万一能成呢?你也好脱离苦海……娘也能安心闭眼了。”
说着,娘儿俩抱头痛哭起来。
宋大夫十分唏嘘,站在门外的度蓝桦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爹和儿子不像话,这娘俩倒是好的。
真是可惜了。
“你们没日没夜做针线也赚不了几个钱,倒不如暂时留在衙门治病,帮着缝缝补补。”度蓝桦从外头进来。
之前她就问过康萍萍,娘儿们几个女工不过寻常,饶是使出浑身解数,熬得眼睛痛也卖不出高价,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夫人!”
几人忙起身行礼,度蓝桦摆摆手让他们坐下,“在这里做活不求什么好看,唯独一个结实耐穿,手脚麻利些就行,如何?”
康娘子惶恐道:“已经白看了病,实在不敢再劳夫人费心。”
度蓝桦又添三分欣赏,“也不全是贴补你们,衙门缝补上确实一直人手紧张……”
府衙内外正式的不正式的衙役数以千计,除了文职之外,都是些吃体力饭的,整日四处奔走打斗,衣裳鞋袜脏烂的格外快。
那些住得近的、有媳妇的倒也罢了,好歹还有人帮忙浆洗缝补,可一多半都是自己住呢!衙门也不可能真让他们整天邋里邋遢的,就在内部设立浆洗处。浆洗处不光有粗手大脚的女人,还有几个男人呢,每日都累得够呛。
尤其这几个月事杂人忙,前儿还额外找了俩人帮忙呢,再多两个,也不差什么。
简单的缝补可比绣花做衣裳轻快多了,康家母女俩下意识对视一眼,都有点心动。
人穷志短,不怪她们动心。
宋大夫也道:“若不放心,可以去衙门里问问,确实要人的。若是家离得远,还管吃住,只是饭食粗糙些。”
“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说什么粗糙不粗糙的。”康娘子面上一红,很是愧疚,“不是不放心,是,是实在没这个脸面。”
说句不中听的,嫁到康家这么些年了,几个大小爷们儿都没这么替她着想过呢。度夫人和这位大夫也不过与她们萍水相逢罢了。
康萍萍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心疼母亲如此受苦,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有力气,可以去浆洗,娘做惯针线,倒是能做些缝补,也轻省……”
对普通人家而言,简单的针线活已经算休养了。
康娘子是个有骨气的,可在残酷的生存考验下,硬骨头难免也要软一软。
且整日拖着两个儿媳妇替小姑子的婚事堵窟窿,也实在不厚道。
娘儿俩决定留在这里了。
康萍萍还特意去跟度蓝桦道谢,后者迟疑了下,还是决定提醒下这个小姑娘。
“别怪我多事,只是我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知人心易变,你家出了这个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哪怕侥幸过关也是隐患。
来日罪魁祸首落网,即便能讨回银子,却未必是好事……”
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康广业贪小便宜吃大亏,若银子及时追回,保不齐他就心存侥幸,越发肆无忌惮了。倒不如狠狠吃个亏,长个记性。
另外,一旦后期案情公开,康广业的事情很容易走漏风声。摊上这样的亲家,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与其到时候康萍萍与丈夫闹矛盾,两家亲家变仇家,倒不如现在就摊开来说,看男方是个什么态度。
康萍萍哪儿经历过这些?一听这话,脸都吓白了。
“可,可他会不会生气?”
度蓝桦点头,“生气是肯定会生气的,但你及时坦白,他的气未必就冲你来。退一万步说,若他因此事迁怒于你,若你真的隐瞒真相成婚,来日东窗事发,还能有好日子过?”
真到了那个时候,可是双重欺骗啊,谁会接受被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欺骗这种事?便是原来只有三分怒气,也会飙升至十分吧!
康萍萍又急又气又羞,眼眶都红了。
自从出事后,她和娘一直惶惶不安,又没个帮手,只想着如何遮掩才好。如今听了度蓝桦的话,她也觉得不妥。
原本康娘子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门婚事,来日她用心侍奉公婆,再有个一儿半女的,婆家就算不高兴也没理由休妻。
听了康萍萍断断续续说了康娘子的打算后,度蓝桦不禁长叹一声,真是难为她了。
平心而论,康娘子的想法不能说有错,她只是希望竭尽所能为女儿求个栖身之地。
但她显然忽视了一点:有的时候,人真的会生不如死。
时间太短,西迟未必能这么快落网,落网后还要各地通气儿后重新分派,银子也未必能这么快返还给失主。
缺的银子太多,除非这娘儿俩长出三头六臂,不然肯定堵不上窟窿。
这么一来,亲爹拿闺女彩礼和嫁妆的事儿迟早都会事发。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康萍萍用康娘子的方法赖在婆家,婆家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她还年轻啊,难不成日后几十年都要眼睁睁等着被磋磨死?
根据度蓝桦前世今生两辈子的经验来看,同一件祸事,主动坦白和被动告知绝对是两种结果。
正值上午,高高挂起的日头有些热,照得康萍萍身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热得多些,还是吓得多些。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息,年轻的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的踟躇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我去说。”
就算不成,她也不能拖累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那种哪怕是受害,也希望别人能清楚告知的人,被欺骗真的很糟心
第111章 失窃(八)
下定决心之后, 康萍萍先去跟母亲通气儿,果然康娘子一听就急了。
“这不成!”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这事儿一旦闹开, 你以后还怎么找好人家?”
“娘!”康萍萍眼眶微红,却一字一顿道, “骗人是不对的。”
别人骗了她们,她们难受,又怎么能对无辜的人做同样的事情,让痛苦重复呢?
康娘子抓着她的手抖了抖, “没骗人啊,”在女儿泛着泪花的注视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就是不说……”
康娘子这些日子干瘦的厉害, 头发也愁得花白,此时满面愁苦和绝望,叫康萍萍忍了许久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她哽咽失声,“娘啊,那么多银子, 就这么两个月,咱们还不上的啊!”
足足五十两啊!刨去三十两彩礼,十多两都是康娘子牙缝里挤了大半辈子,再合了自己当年的嫁妆攒的, 亲爹康广业就只掏了五两,理由是还有个儿子没娶媳妇,得留着盖青砖大瓦房。
到了这一步,娘儿俩已然是身无分文, 指望一天几十个大钱的针线活儿,要凑到猴年马月去?
康娘子的嘴唇剧烈颤抖几下,突然一把搂住女儿瘦削的肩膀,无声哭泣。
她何尝不知啊!
都说凡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那什么西大老板已经叫他们占了不少便宜,恐怕他本人都没料到这样的家庭能拿出五十两吧?再多是绝对不能够了。好容易银子到手,难不成还乖乖送回来吗?
其实就算不挑明,她们娘儿俩早在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儿悬了,不然光等着衙门破案就成,还着什么急?
天下的银子都一样,康广业也没个收据文书的,万一回头人家不认,你怎么要啊!
若是人家直接拿去挥霍了,她们又能怎样?
娘儿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因连日来提心吊胆憋的郁气倒是散了许多。
康娘子怜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发,“苦了你了,以后,以后你可咋办啊!”
她深知自家条件平平,女儿也不是那等才女或是天姿国色的美人,能跟车马行的少爷谭煜结亲本就是意外之喜,外头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若是此事告吹,女儿闺名必然受损,日后别说谭少爷这样的,恐怕就连寻常农户之家也要轻视三分了……
康萍萍不是无知顽童,自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可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也无用。
她再穷,好歹还有几两硬骨头,总不能连最后一口气都散了!
想到这里,康萍萍用力一抹眼泪,咬牙道:“大不了,来日我铰了头发当姑子去!好歹还能图个清净!”
若康广业良心尚存,知道悔改倒也罢了,若死性不改……那五十两权当报了康广业的养育之恩。
呸,什么养育之恩,他只日日盼着几个儿子成什么人中龙凤,对自己这个女儿素来懒得过问,都没正经看过几眼。逢年过节人家的女孩儿都有新衣裳穿、新头花戴,偏她只能穿兄弟们不要的旧衣裳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