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貌似一触即发的斗殴瞬间消散于无形,柜台后的掌柜的两腿一软就蹲地上了。
对上冯三这种软硬不吃的业内前辈,李啸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可再这么下去不成啊!
合着云汇府的人跑到自家门口盯西迟,然后他再带人盯冯三?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他们这么互盯就跟鬼打墙似的,既没有意义又浪费人手浪费时间,正经事还干不干了?
他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很是诚恳道:“三爷,您是前辈,我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既然前头肖大人主动知会我们大人,那就是有意合作,可您悄默声的弄这么一出不地道吧?着实让兄弟们难做啊!”
说好的合作呢?你们这偷偷摸摸先派人过来调查算怎么个意思?
见他主动铺了台阶,冯三也卖他面子,虽然还是一副死人脸,可语气到底和顺不少。
“不是我们有意冒犯,实在是事出有因,来不及知会贵府。”
李啸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心道你就仗着资历深瞎几把扯淡吧,什么来不及啊,你们都来了三天了好吗?把太/安府城跑三个来回都够了!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又带出点别的意思来,他也不好在这个关头计较细节,只顺着问道:“哦,不知是什么事出的什么因?”
就见冯三跟变戏法儿似的,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继续睁眼说瞎话道:“前儿大人派人送来的急件,北边的大应知府夏大人言辞强烈,隐约对这案子有了眉目……”
李啸半信半疑接了信看,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涉及到另一位四品官员,这事儿他做不了主。
“还请三爷跟我走一趟,亲自向大人陈说。”
冯三早料到有这出,也不推辞,留了俩人继续蹲守,自己则带着两个人跟李啸他们直奔太/安府衙。
徐子文看完信后立刻接见了冯三,脸色不大好。
这信做不得假。
“夏涵清那老货,”他拧着眉头道,“倒不算坏。”
冯三和李啸必须尊称一句夏大人,可他与夏涵清同品同级,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顿了顿,就听徐子文又表情不变地补了句,“就是讨人嫌了些!”
人的名树的影,但凡在官场混到五品以上的,几年下来都会有点名声,只是夏涵清在同行内部的名声显然不大好。
谁都想平步青云,可做官这种事既要运气又要天赋,夏涵清显然两种都很一般。而且他自己也很明白,论及执政能力他只能算作二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捅不了大篓子,但也不太可能有特别耀眼的政绩。
想凭政绩升官?难于上青天!
官场上五品就是个坎儿,他玩儿命似的熬过坎,再想往上走,就要拼时运天赋了。
天赋二字说来轻巧,但却是世间最令人又爱又恨的东西,有这玩意儿的只要时机一到,一点就透;可没有的,终生困在瓶颈处也无法再进一步。
好在夏涵清虽然执政平平无奇,还有点天赋:查案的天赋,所以他很早就开始扬长避短,目标直指刑部。或者御史台也行!反正他不怕得罪人啊。
夏涵清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就是一心为国、忠于皇上的钢铁纯臣,什么拉帮结伙、打点交际都不在考虑之内,只要能感动到皇上,让皇上了解到他不顾一切的真心就好。
但时间一长,其他同僚就有点不痛快了。
说起私心和算计,官场上谁也不比谁高贵,都是一路货色,可夏涵清做的实在有点过了:
破自家地盘上的案子算什么?不过是父母官的基本职责罢了,如果没有特别轰动的大案要案,也很难引起皇上注意。
夏涵清的年纪已经太大了,没办法像肖明成这类年轻官员那样守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因此……破同僚的案子,让同僚无案可破!
夏涵清这么干跟直接抽别人的脸没什么分别!
被他打过脸的官员自不必说,没被打过的也很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没碰上是运气好,可万一来日碰上了,指不定下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平心而论,夏涵清坏吗?不坏,甚至从老百姓的角度而言,着实是个一心一意为民做主的好官。
但从官场同僚们的角度来看呢?滚球吧!
徐子文有自己的骄傲,一直挺不待见夏涵清,跟姓夏的一比,肖明成那个晚辈明显可爱多了好吗?
虽然是个喜欢耍心眼儿的小狐狸,可关键时候靠得住。
再说了,你不耍心眼当什么官啊?看墓地去吧!
如果说之前徐子文还想借机跟肖明成斗法玩儿,那么现在这份玩心就去了一多半。
毕竟两家是靠在一起的兄弟府城,甭管之前还是以后,打交道的机会都少不了,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闹得不痛快。尽快联手破案,然后打夏涵清那老匹夫的脸,让他也尝尝他自己曾经带给别人的滋味,不香吗?
想明白之后,徐子文心里就舒服多了,问下面一动不动泥塑一般坐着的冯三,“那你家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冯三对徐子文跟对待李啸的态度明显不同,虽然死鱼眼确实没得改,但里面还是强行挤出来一点生机和尊敬,活脱脱诈尸一样。
“大人说,一切以百姓利益为主,先抓人要紧,剩下的,都可以慢慢琢磨。”
徐子文直接就笑了。
听听这话说的,说白了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两家先联手抓人,抓到之后再坐地分赃。
呸,不对,什么坐地分赃,那叫论功行赏。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不然大家整天你提防我,我提防你,正事儿不干了,破的什么案子?最后还不是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
倒不如暂时联合。
达成一致之后,进度骤然提速,两边先充分交换了各自掌握的已知线索,然后拟定下一步计划。
首先,西迟大概率是个假名,而且太/安府城中所有客栈都没有接待过一位叫西迟的住客。所以要么这是个化名,要么就是他有同伙提前租了房子,这样就不必像入住客栈一样人人登记了。
其次,西迟来太/安府的时间应该不长,因为截至目前为止,衙门还没接到类似的报案。要么是他还没收网,要么是受害人还没回过神来,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证明尚未东窗事发,时间必然不会太久。
因为受害者跟始作俑者一样都藏在暗处,官府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上当,其实这样的案子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挑明,然后全城通缉。
可眼下他们偏偏不能这么干。
谁也不敢肯定西迟现在到底在哪儿,一不小心打草惊蛇,把人吓跑哪儿找去?回头便宜了夏涵清,他们呕都呕死。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真就是守株待兔。
先摸清西迟有没有同伙,骗来的银子在哪儿,然后一网打尽。
徐子文已经将云汇府提供的画像刊刻后大量印发,所有城门守卫和城内巡逻的士兵人手一份,不许暴露,但要密切关注往来人员。
一应客栈、茶楼酒肆乃至秦楼楚馆也没落下。骗子骤然得了大量钱财会如何?很大几率会小人得志外出挥霍!这些地方都是首选。
冯三又道:“也该让他们多注意那些骤然暴富的,财路必然不正。”
出身好的人和因不义之财突然暴富的人言行举止都不同,同样是挥霍,可味儿绝对不一样。
“不错,”徐子文点头,看向他的眼中毫不掩饰赞许,“冯捕头确实周道。”
顿了顿又大大方方挖墙脚道:“听说很喜欢我太/安府风景和熏肉?不如就直接搬过来嘛!也省的来回跑。”
冯三:“……那倒不必。”
凡事就怕通力合作,云汇府和太/安府一联手,进展就快了。
太/安府这边把各处有房屋出租的都查了个遍,重点关照最近一年以来的外地新住户,还真摸出点东西。
有人说大概半年前吧,有个外地男人来租房子,说就他自己住,却愣是租了个小三进宅院。当时中人就觉得奇怪,看穿戴吧,不像大有钱的,这么着不是浪费么?若说是深藏不露,他们手头还有正经的三进宅院和带东西跨院的大三进,那人也没说要。
中人好心提醒,结果那人却有些不耐烦,也只好作罢。
“小人生怕出什么幺蛾子,对不起房东,后头办事时还特意从那一带走过几回,只见安安静静的,好像没什么不对劲,也就罢了。”中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差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租房子最怕出事了,万一真有个好歹,租金必然下跌,而他这个促成买卖的中人也难逃干系。根据不成文的规矩,是要赔给房东银子的。
李啸不欲多谈,“不该问的别问,房子在哪儿?带我们过去!”
见他如此严肃,中人越加担忧,可也不敢再说,忙引着他们往那头走去。
一个捕快小声问李啸,“头儿,咱们不等云汇府的人吗?”
李啸哼哼两声,“各凭本事,赶得上就赶,赶不上也没法子!”
虽说是合作,但后期不还要算功劳吗?既然是自家地头,没道理总叫别人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