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将顾言风面上得逞的笑容照的一览无余。
“坏人!你又欺负昭和!”
男人并未出声,只是抽手拎起身侧的披风,兜头盖住了正在骂骂咧咧的少女。
江月旧挥开脸上的披风,刚想继续骂人,听见他悠悠开了口,“公主别骂了,抬头。”
少女哑然,悻悻转过脸,往天空望去。
夜幕之下,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树梢之上,还落了一轮弯月。
“听闻公主的名讳里,也有个月。”
“是啊,昭和喜欢月亮,看着就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馅饼。”
“……公主还真是,奇思妙想。”
“凶巴巴,明日昭和便叫皇兄把你调走。”江月旧软着嗓子,没什么威慑力地开口。
顾言风一愣,侧过身去瞧她,而后抿唇问,“公主为何这般不待见微臣?”
少女仍看着月亮,眼儿一眨不眨,“你凶巴巴,昭和不喜欢。而且你这么厉害,要替昭和保护好皇兄。”
男人哼笑,“多谢公主夸奖,只是公主近日祸事频频,微臣还是严加把守福至宫较为妥当。”
“你才祸事频频!”
江月旧唯恐多说露出马脚,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便假意困倦,阖上眼装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席地而睡,倒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听见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男人才不敢置信地转过脸去。
这小傻子还真是心大。
天寒地冻,孤男寡女,竟也能睡得这般酣甜。
顾言风瞧了片刻少女静谧天真的睡颜,这才揉着眉心半蹲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江月旧很轻,窝在他怀里,乖巧的像只猫儿。
这时候才有几分公主的模样。
矜贵、娇美。
高高在上。
男人将她搂紧了些,快步返回了福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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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趁着夜深,悄悄离了宫。
红绡坊里一片笙歌艳舞,纸醉金迷。小丫鬟轻车熟路上了三层雅间,叩响了里侧屋门。
“进来。”
男人的声音一入耳,平白叫豆蔻腿脚都在打哆嗦。
“属下拜见大人。”
“你入福至宫,多久了?”
豆蔻低着头恭敬答,“回大人,已有三个月了。”
“可有发现昭和公主的古怪之处?”
段桓边说边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跟前。
豆蔻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公主平日不爱说话,可是最近却活泼了很多。”
“除此之外,没了?”
“……没,没有了。”
段桓抬起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目光登时冷肃了几分,“宣政殿设宴那日,公主为何在场,你不准备给本官一个解释吗?”
豆蔻吓得小脸煞白,忙重重地磕着头,“大人饶命,那日是属下疏忽,没有看好公主。”
男人余怒未消,从袖中扔出个蝴蝶流苏,又问,“这发饰你可曾见过?”
小丫鬟定睛一瞧,神色微怔。
公主丢的蝴蝶流苏,怎么会在这儿?
段桓见她迟疑,以为这丫头不肯说实话,遂嗤笑着开口,“本官既然能将你从红绡坊弄出去,自然也能再叫你回到这儿。”
豆蔻身形一僵。
男人高喝道,“说!见没见过?”
小丫鬟颔首,一字一句答,“属下见过,这是昭和公主遗落的发饰。”
段桓似早有所料,手一挥,便将她遣退下去。
有意思,发饰落在假山前面,想必傻子公主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所以救了圣驾,是故意而为,还是误打误撞?
男人思索间,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玉器碎地声,紧接着,侍从来报,“主子,顾姑娘她,她又闹脾气了。”
段桓皱眉,虽不想理会,还是迈步进了顾希希房里。
小姑娘发髻蓬乱,眼角通红。一瞧见他,便发了疯似的拔了簪子刺过去。
“混蛋!你放了我!你又让阿兄去做什么了!”
男人抬掌一推,将人掀倒在地。
“我救了你一命,顾言风替你还这个恩情,乃是天经地义。”
顾希希嗓子已经哭哑,声嘶力竭道,“我不要这条命了,你放过我阿兄,你放过他!”
段桓一脚踩在她的手腕上,官靴微一拧,残忍地笑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想死,也得我说了算。”
小姑娘痛得失声,眼泪大把大把落下,最后都化为无边的谩骂。
男人似是觉得聒噪,随手扯了帕子,塞进她嘴里,冲几个侍卫吩咐道,“去请大夫来处理伤口,然后仔细看住顾姑娘。”
“是。”
作者有话要说: 顾希希大概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郁躁症的设定
第47章 肆柒
自从有了顾大统领的严加看守,福至宫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可那讨人嫌的家伙一到晚上就要来拿江月旧寻乐子。
不是抓条小蛇吓唬人,就是挂在老树上装鬼影。
少女无可奈何,索性任由他发神经。
照死都不搭理男人一下。
一日用了膳,松香旁敲侧击地提醒道,“公主,自从您落水后,就没去过万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奴婢想着,今儿天气不错,是不是要……”
江月旧抿抿唇,努力思索了一番,脑海中关于这位太后的印象,似乎只有女人跪在佛前诵经的记忆。
见她不说话,松香又宽慰道,“公主若实在不喜,那咱们就不去了。
太后娘娘总不至于有意找您茬吧。”
少女瘫在床榻上,顺着她的话答,“昭和不想出门,昭和要睡觉了。”
“公主少睡些,免得夜里睡不着。”
松香年纪轻轻,却似老婆子一般絮絮叨叨。
江月旧在她的叮嘱声中蒙起被子,滚到一边酣然睡去。
可这一觉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宫外传话的太监给嚷醒。
徐公公扯着尖锐的嗓子,足足唤了三遍,才见那痴傻的昭和公主汲着绣鞋,一面揉着眼窝,一面不耐烦地出了寝殿。
“太后娘娘挂念公主,特派咋家来请公主去万寿宫小坐。”
江月旧蹙眉,显然不愿前去。
她求助般望了望松香,后者立刻解释,“公主前几日遭犯人挟持,这还没缓过劲儿来,徐公公您看……”
徐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少女,“太后娘娘一番好意,您还是随咋家走一趟吧。”
眼瞅着躲不过去,江月旧只好拉住松香往殿内走去,“等一下,昭和要换件衣服。”
一入殿内,少女便悄悄同松香耳语,“去告诉皇兄,母后要见昭和,昭和很害怕。”
松香颔首,领命退下。
磨蹭了好一会儿,江月旧不情不愿地跟着高公公进了万寿宫。
太后年逾四十,身子骨并不怎么健朗,也许是长年与青灯古佛为伴,女人浑身透着股淡漠清冷之感,却又居于皇宫禁苑,锦衣玉食,自相矛盾的很。
昭和是个脑筋不好的,对待熟悉之人尚且正常,可见了太后,江月旧既没行礼,也没说话,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二人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还是太后先开了口,“坐吧,今日哀家找你,是想问问陛下遇刺之事。”
少女动也未动,杵在铜铸鎏金薰笼前,盯着上边镂刻的花纹出神。
见她没什么反应,太后一张肃容有些挂不住,于是拍了拍桌案,沉声道,“昭和,哀家在问你话。”
江月旧懒得理她,遂驴头不对马嘴地胡扯道,“香香的,炉子。”
女人叹了口气,也不知在唏嘘她痴傻,还是感慨自个白费力气。
晋平帝江宗打小就与自己不亲近,更何况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儿,她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孩子最后变成了九五至尊。
毕竟从一开始,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自私地只顾自己的安危,从未考虑过江宗的命运。
可今时不同往日,想起当年的诸多事情,太后显得忧心忡忡。
她耐着性子继续问,“昭和,过几日哀家要去缘山寺上香,你也一道可好?”
江月旧连连摇头。
她跟太后很熟吗?
上个唠什子香,一看就不安好心。
少女刚要拒绝,却见外头有人通报,喊得是,“皇上驾到。”
太后不慌不忙起了身,走到江月旧身边,有意提高了几度嗓音,“哀家知道你与宗儿感情深厚,此次前去缘山寺也是为了陛下祈福,昭和不会不答应吧?”
这坏心眼的老女人。
少女磨牙,哀怨着瞪她一眼。
此时晋平帝已进了屋,若她再执意拒绝,不就等于拂了陛下的面子,罔顾圣宠么。
再者而言,昭和这傻孩子心眼实,若是对皇兄有利的事儿,她定会掏心掏肺地去做。
江月旧不想答应,可昭和一定会答应。
少女背对着身后的晋平帝,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昭和也想为皇兄祈福,昭和跟你去。”
太后轻轻牵唇,笑中似乎带了几分嘲弄。
晋平帝听了个大概,第一反应不是请安,而是将江月旧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母后今日找来昭和,就是为了上香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