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旧不想同他扯上关系,当即瑟缩着往后挪了挪,然后瘪嘴唤道,“豆蔻,豆蔻!”
小丫鬟循声赶来,急忙上前搀扶。
而顾言风一只手仍停留在半空中,动也不动。
男人的目光深邃,瞧不出喜怒,只是气氛显得有些瘆人。
江月旧架着豆蔻勉强站起身,一深一浅地绕过顾言风进了屋。
这边已有宫婢打来热水,供她净手洁面。
少女捏着帕子胡乱擦洗一番,没忍住回头望了望。
院子里早没了男人的身影。
“豆蔻,凶巴巴呢?”
豆蔻拧着帕子,疑惑道,“公主是在问顾统领吗?”
江月旧点点头。
小丫鬟捂嘴笑了笑,似乎被“凶巴巴”这一称号给逗乐了,“公主别怕,顾统领方才已经走了。”
少女放下心来,仰面躺在软榻上,揉着肚子叹了口气。
事发突然,她正用着午膳,结果被这么一刺激,似乎消化不良了。
难受。
难受之余,困意上头,江月旧躺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至傍晚。
少女睁开眼,瞧见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顾言风怎么会在她的寝宫里?
江月旧登时清醒过来,弹坐而起,瞪着男人发懵。
“出去!”
少女不敢瞧他眼睛,只能抬手指了指门,提高些嗓音为自己壮胆。
顾言风不语,长腿一迈,人就到了床榻边上。
男人握住横在空气中的细胳膊,将那段衣袖慢条斯理往上卷去,一直卷到胳膊肘。
白皙的肌肤入了眼帘,上头一道伤痕清晰可见。
方才缠斗时他就瞧见,江月旧胳膊受了伤。
可这伤乃是利器所至,并非元竭劫持而为。
所以,这是小傻子替他藏身时弄的?
江月旧抿着唇,强装镇定。
一个痴傻的公主,自然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忍一忍,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索性顾言风很快便松了手,将一瓶金创药放在床边,“公主好像很不待见微臣。”
少女心虚地眨了眨眼,一头栽倒在枕上,然后蒙着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
男人挑眉,伸手戳了戳那一团小小的身影,微微勾唇。
“既然如此,公主好好养伤,微臣先行告退。”
言罢,脚步声渐远。
江月旧露出一条眼缝,确定人已离开后,放下了被子。
她可是打定了主意,不能再为儿女情长所困。
所以首要的,就是远离顾言风。
由于下午睡了长长一觉,导致晚间没半点瞌睡劲,江月旧坐在烛台前,随手翻着本志怪小说。
“古有一妖,困于屋舍,每至月出,化身俊青,实则青面獠牙,食人骨血,啖人肉……”
少女被书中描述吓了一跳,赶紧将书卷丢到一旁。
再抬眼时,月影婆娑,窗扉之上,赫然印了个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
书,书里的精怪跑出来吃人了?!
江月旧张了张唇,刚要大喊救命,窗户就从外边被推了开来。
又是顾言风。
这厮怎么突然阴魂不散的。
男人抱臂,闲靠着窗框,“公主殿下,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少女蹙眉,“凶巴巴,你为什么在这里?”
“凶巴巴?”顾言风似笑非笑道,“陛下听闻今日挟持一事,担忧公主的安危,特派微臣前来福至宫把守。”
江月旧硬邦邦地拒绝,“可是昭和不喜欢你在这儿。”
男人倒也不生气,反问,“公主殿下为何不喜臣?”
“谁让你比昭和长得还要好看。”
小公主一拍桌案,如是说。
第46章 肆陆
“没想到公主还是个善妒的。”
男人半真半假说着,双手撑在窗沿上,抬眼望进殿内。
月光洒在他肩头,将那欣长的身影衬得孤独又温柔。
江月旧一个没忍住,多瞧了两眼,连同着嘴角也一并弯弯,翘了起来。
见她露出笑颜,顾言风有些讶异,“公主不是不待见微臣么,怎么突然这般开心?”
自觉失态,少女立刻转过脸去,以至于动作太大,胳膊撞上了案角。
好巧不巧,正撞在结了疤的伤处。
“嘶……”
江月旧疼地直抽气,挥着宽袖站起身,想要去屏风后看看伤处。
步子还没迈开,便见男人单手撑着窗沿,翻身跃进了屋内,朝她大步而来。
顾言风伸手握住少女的胳膊,稍稍一扯,将人拉到身前。
他粗鲁地卷起一截衣袖,盯着上边的伤口问,“为何不涂药?”
江月旧压根没想起这茬,缩着手臂往后退去,面上尽是不悦之色。
眼见少女又想躲开,男人干脆扯着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脖颈上,然后掐着那抹纤细的腰肢,往肩上一撂,扛着人便往床榻间走去。
这个疯子。
江月旧头朝下,握着拳头狠狠砸了几下顾言风的后背,奈何力量悬殊,男人根本没在意,反而扔大米似的将人扔在了床上。
少女一把抓住木枕抱在怀中,怒视着顾言风道,“坏人,你敢欺负昭和!”
顾言风拧开床案上的金疮药,伸手沾了些药膏,欺身上前,笑得散漫,“公主难道忘记,微臣已经救过您两次了么?”
江月旧随手砸出木枕,龇牙蛮横道,“不记得,昭和不记得。你就是坏人!”
男人侧身避开,长臂一捞,轻而易举地将人搂进怀中。
少女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半个脑袋枕在双健硕有力的臂弯中。
顾言风像个老父亲哄女儿似的皱眉低喝,“别乱动。”
言罢,男人将药膏均匀抹在那一处伤口上,动作仍是粗鲁不耐的样子。
药膏清凉,熨帖了伤痕,也抚慰了江月旧内心的不安。
只是抹个药而已,应该不算有牵扯吧。
“还疼吗?”
“不疼。”
“还怕微臣吗?”
“……不怕。”
谁怕他了,自己只是不想搭理他罢了。
江月旧这么想着,冷不丁听见男人喉腔中滚出个“乖”字。
少女慌忙别开眼,不去瞧他满含笑意的目光。
简直能溺死人。
顾言风将她抱起,放在床榻里侧,又掀开被衾,将小公主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直起身。
“公主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江月旧捏着被衾,瞥他一眼,见男人像根柱子般杵在床脚,顿时嚷道,“你怎么还不走?”
顾言风牵唇,“微臣自然是要等公主殿下入睡后再离去。”
少女蹙眉,垮着脸瞪他,“谁知道你会不会等昭和睡着了偷偷欺负人,快出去!”
男人作无辜状摊手,“可是陛下命令微臣要贴身保护公主殿下,若我一离开,贼人就来了,那该如何?”
江月旧气梗,扬着枕头又要砸过去,听见顾言风耍无赖似的又笑,“公主三思,这可是最后一个枕头了。”
“昭和不睡了!”
少女猛地将木枕砸向男人,紧接着又爬到床边,一手拿起一只绣鞋,挨个朝顾言风丢了过去。
男人咧嘴笑了笑,抬脚轻轻松松将两鞋一枕头踢回床下。
“公主真的不需要微臣陪您度过这漫漫长夜吗?”
江月旧深吸一口气,套上绣鞋道,“坏人,你不走,昭和走!”
言罢,少女便气势汹汹地往窗户外爬去。
顾言风没料到她动真格,遂飞快地打开衣柜,抽出件厚实的披风,阔步追了出去。
为了不惊动豆蔻她们,江月旧决定翻/墙离开福至宫。
正当少女半挂在墙头上时,眼见着男人凌空跃起,身子一旋,就落在了宫外边。
顾言风掸掸衣袍,冲她露出个欠扁的得意笑容。
江月旧气不过,手脚并用着也翻了过去,临落地时,除了身形微晃外,倒也还算顺利。
“你怎么总跟着昭和!真讨厌。”
少女颐指气使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小跑着融进夜色里,头也不回。
顾言风跟在后头,没走两步,便故意“哎哟”叫唤了几声,“好黑啊,微臣夜盲,看不清路了。”
前边的江月旧狐疑着顿了一顿。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厮还有夜盲的毛病?
没等她思忖出个结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闷响。
再竖起耳朵一听,却好一会儿没了声音。
该不会摔到哪儿了吧。
少女拎着裙裾,急急忙忙折返回去,果不其然,瞧见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你怎么了!”
江月旧心慌地蹲下,摇了摇他的胳膊。见顾言风没了反应,又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还好,活着呢。
“快醒醒,醒醒啊。”
少女晃着晃着,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几乎是瞬间,江月旧脖间一凉,整个人被大力拉扯之下摔在了地上。
脑袋底下垫了个宽大的手掌,倒不至于摔疼。
少女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狠狠剜了眼罪魁祸首。
男人一手枕在自己脑后,另一手正托着江月旧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