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高大的身影笼在上方,一下就遮去半数的光。
江月旧偏头回看,不明所以,仍在笑。
“公主殿下,上回怎么不告诉微臣,这是您的蝴蝶流苏?”
段桓将手掌伸到少女眼前,微一摊开,里面躺着枚小巧的发饰。
这一茬还就过不去了是吧。
江月旧装傻充愣,“蝴蝶真好看。”说着,便抬手去抓。
只是她纤细的指尖刚碰到发饰,就被男人紧紧握住。
段桓顺势一推,将人压在圆柱之后。
少女方及他的下颚,一张小脸受了惊吓,粉白/粉白,睫毛轻颤。
看着,叫人更加想肆意欺负一番。
男人一面握着她的手,另一面将长臂撑在她脸侧,动作亲昵,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叫我。”
江月旧蹙眉,在一股无形的威慑力之下,缓缓掀起眼帘,怯生生瞧他。
段桓目光难耐,嘶哑着重复,“公主唤一声微臣,微臣便既往不咎,将这东西还给您。”
少女不动声色想了想,猜测这既往不咎的意思,约莫是指那晚自己无意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可段桓并非仁善,又为何要对她既往不咎?
江月旧虽存着疑惑,但到底乖顺着开口,软软糯糯唤了声,“相公哥哥。”
男人眸色更深,隐隐带着笑,松开了她的手指。
“你们在做什么?”
殿内传来一阵咳嗽,伴随着晋平帝的怒斥。
段桓敛眸,不慌不忙把手里的蝴蝶流苏别在少女发髻上,这才悠哉转过身,看似恭敬着作揖,“陛下万岁,微臣捡到了昭和公主的发饰,特地归还于公主殿下。”
晋平帝唇角勾着抹冷笑,“昭和,过来皇兄这儿。”
江月旧自然听话,猫着腰一钻,就绕开了身侧的男人,小跑到江宗这边。
晋平帝拂袖一挡,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继而冷眼注视着段桓。
别以为他没瞧见,刚才男人分明欺压着昭和,模样嚣张。
这段狗,定是在肖想他的皇妹。
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晋平帝气得不轻,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出去,但念及段桓的身份,也只好强笑着问,“段爱卿,找朕有何要事?”
“适才碰见公主被拦于麒麟宫外,微臣心有不忍,便擅作主张为公主行了个方便,想来陛下与公主手足情深,不会怪罪微臣吧。”
男人说得狡猾至极,偏又叫人挑不出刺来。
晋平帝眉心一皱,压下憋闷的火气,转而哈哈笑道,“段爱卿有心了。”
有狼子野心啊。
二人说了会客套话,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是更浓烈了些。
江月旧听出不对劲,于是伸手拽了拽晋平帝的衣袖,“皇兄,皇兄,昭和给你送鸡汤来的。伤风要快点好。”
少女说话时,将那真挚又单纯的神情把握的恰到好处,半点瞧不出作假。
晋平帝心一软,揉了揉皇妹的额发,语气总算轻柔了几分,“昭和真乖,朕没什么事儿,喝了药,睡一晚就好了。”
江月旧颔首,又道,“昭和还要去给皇兄祈福,保佑皇兄永远健康平安。”
这句话是真心的。
晋平帝微怔,揉着少女额发的手掌愈发大力了些。
说来也可笑,他是这天下苍生的王,却只有这个小傻子会关心他每日开不开心,健不健康。
待到豆蔻从尚膳监送来滋补的鸡汤,雨势渐长。
段桓笑里藏刀似的主动提议要送昭和回宫,又将晋平帝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男人美其名曰,天色已晚,怕公主迷了路。
段狗……属实无耻。
晋平帝刚要找个理由拒绝,就听江月旧脆生生地应下,甚至还叫了声“相公哥哥”。
他这傻皇妹啊……
眼见着二人并肩走出麒麟宫,晋平帝觉得自个的伤风好像又严重了些。
实在是心塞的紧。
“陛下,若没什么事儿,微臣也告退了。”
男人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之上,目光所至,却远远落在昭和公主消失的方向。
晋平帝回身,思忖道,“过几日太后要带皇妹去缘山寺烧香,此行,就拜托顾统领了。”
顾言风抱拳,垂下锐利眉眼,“臣,领命。”
-
回宫的路上,段桓与江月旧本各撑着各的伞。
后来瓢泼大雨来得急促,很快就打湿了少女的半面裙裾。
江月旧被那雨水砸了一脸,有些气恼,遂娇憨着使劲跺了跺脚,溅起一地大大小小的水花。
仿佛在与雨天置气似的。
男人弯唇嗤笑,长臂捞着少女的窄肩,往怀里一带,然后顺势收了她手里的油纸伞。
段桓掌心凉凉的。
江月旧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忍不住动了动葱白的指尖,轻轻在男人手掌心里画圈圈。
她自小便生在烟花之地,见多了姑娘们撩拨的手段,也太懂得如何对症下药。
少女半仰着脸,果不其然发现段桓慢下了步子,低头回望自己。
男人喉间一滚,眼神也暗了几分。
若不是瞧见江月旧漆黑的水眸里一片坦荡荡,他差点就要以为这是在故意勾引人了。
“相公哥哥,你真好。”
少女咧嘴笑着,明眸皓齿,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他的身上。
可这副模样落入段桓眼里,却是又纯又欲,叫人难以把持。
男人微吁一口气,眼里带笑,但真真假假并不分明。
他拦腰打横抱起江月旧,声色蛊惑而又霸道,“公主的绣鞋湿了,微臣送您回宫。”
少女得寸进尺一般,歪头枕在段桓脖颈间,笑得咯咯作响,似一串银铃被风吹动。
男人步子稳健,“公主笑什么?”
江月旧恶作剧般张口在他颈窝中呼出一阵白气,惹得段桓眉梢轻挑。
“相公哥哥,昭和过几日要出远门了。”
不等男人回答,少女又自顾自道,“相公哥哥你会不会想念昭和?”
段桓抱着她已入了福至宫。
宫人们见此场景,稍显吃惊,但很快就习以为常。
昭和公主心智只有五六岁,只是个孩子罢了。
哪怕二人瞧着郎才女貌,委实登对,也很难让人有旁的旖旎想法。
一路送进了寝殿,段桓这才将人放在一张圈椅里。
男人刚撒了手,尚未来得及直起身,便被江月旧拽着衣领子一扯,扯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鼻尖相碰,彼此呼出的热气也都交缠在一块儿。
段桓感到身下骤起一股邪火,自小腹直窜脑门,压都压不住。
可偏偏身下的人毫无知觉,歪着张娇艳的脸蛋,直勾勾地问,“相公哥哥,你还没回答昭和的问题呢。”
别喊了。
再喊他要失火了。
段桓深呼吸一口气,转脸覆到少女耳际,一字一句,咬着牙道,“想,微臣定会时时刻刻都想着公主殿下。”
江月旧闻言,觉得时机刚刚好,一垂眼,又瞧见金匣子若隐若现。
于是少女将揪衣领的动作改为环抱着男人的脖子,然后“吧唧”一口,重重地亲上了他的脸颊。
段桓怔住。
男人保持着弯腰手撑椅背的别扭姿势,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段桓,居然被别人给轻薄了?!
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傻子?!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粗鲁又急促的敲门声,催命似的一声盖过一声。
二人齐齐望去,瞧见顾言风倚着门框,单手抱着柄长剑,模样轻蔑。
“段大人,天色已晚,为免落人口舌,您还是早点离开公主寝宫为好。”
言罢,顾言风再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段桓眯眼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之处。
没等他多想,就听耳边飘过又轻又软的几个字,“相公哥哥,晚安。”
江月旧松了手,乖乖缩在圈椅里,面上挂着笑。
段桓本欲离开,见她一脸娇俏,忍不住又折返回来,勾着少女的下颚,轻浮道,“晚什么安,微臣巴不得公主您想我想的,夜不能寐。”
作者有话要说: 晋平帝:今天也是被段狗气死的一天
第49章 肆玖
下了几日雨后,天气总算放晴。
缘山寺地处京畿,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
起先刚出宫,江月旧兴头十足,倒不觉得憋闷。
后来入了缘山,山路崎岖,人烟又少,放眼望来望去都是一片枯树凋零的冬日景象,便有些乏味。
正当少女靠着马车壁昏昏欲睡时,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生生将她撞醒过来。
“出什么事儿了?”
松香扯了帘子,远远瞧了一眼,而后解释道,“公主,前边好像有人拦车。”
江月旧蹙眉,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正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却听马车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
“昭和公主,太后娘娘有旨。”
松香一听,立刻扶着少女下了马车。
秦嬷嬷身侧站了个脸色惨白的女子,身着布衣,发髻凌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