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反倒是菱华偷偷摸摸来找过几次胡尔伊漠。
二人似乎在谈论什么要紧事儿,门窗掩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又过了半个月,扶威突然登了门。
“公主来做什么?”
江月旧缩在门后,眼瞄了瞄气势汹汹的小公主。
后者拎了壶酒,抬手解下腰间的鞭子,递给辛叶,“别怕,本公主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说着,扶威便毫不客气地往里闯,然后在桌前一屁股坐下。
“我只是想找个人喝点酒,顺便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江月旧遣退了辛叶,走到她面前,讪笑,“我同公主,恐怕还没到一起喝酒的交情吧。”
扶威拍拍桌板,“中原人真矫情,交不交情的,酒下肚才算数。”
言罢,她便添了一杯,递过去。
少女未伸手接,又问,“公主为何想看看我过的怎样?”
扶威掀眼笑了笑,“那日你伤了二殿下的心,我就想来瞧瞧,你过的如何。”
她饮下一杯,“你若过的不好,我替他高兴。
你若过的好,我替他不值。”
江月旧自嘲,“公主觉得我过得好吗?”
扶威摇摇头,睨她,“我瞧着,你过的不好。
所以我很开心,酒也能多喝两杯。”
“……”
少女哑口无言之际,听扶威又说,“从前父王叫我嫁给二殿下,为了权势。
如今我自己想嫁给他,因为喜欢。”
江月旧捏住酒盏,“公主不必告诉我这些,我与二殿下,已无瓜葛。”
扶威有些动气,“那只是你单方面拒绝了他。”
少女扶额,觉得小公主又开始不讲道理。
“公主希望我如何?”
“希望你,别怂。”
扶威突然站起身,撑着桌沿凑到江月旧上方,“喜欢就说喜欢,不要说谎,也不要让他难过。”
小公主说着说着打了个酒嗝,面颊红扑扑的,“我见不得,见不得他难过。”
江月旧莞尔,终是举起酒盏,随她饮了几杯。
烈酒入喉,这几日压抑的情绪这才化解了几分。
少女撑着脸,也不知看向哪里,“公主喜欢他哪里?”
扶威咧嘴一笑,“喜欢他扬着眼,谁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江月旧眯眼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
她也喜欢那样的顾言风。
眼尾挑着玩世不恭的黠。
素来桀骜,偶尔认真。
那样子最勾人。
“公主长大了。”
江月旧感叹似的道了一句。
扶威喝得多了,觉得仍不尽兴,又将她屋里几坛陈年老酒一并翻了出来。
喝到最后,少女趴在桌边,头沉的像是压了座大山。
扶威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踩着长椅,背靠在墙上,眼里亮晶晶的。
看着醉了,实则尚有几分清明。
“看在你今儿,今儿喝了这么多的份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
“你那支红红绿绿的破簪子,上边镶了十三颗珍珠。”
“我,我没数过。”
“谅你也不知,十三在咱们大漠的含义。
十二为地数,周而复始,十三却在天地外,代表新的开始。”
江月旧觉得脑袋昏昏,连同着小公主说的话,也听的不甚明朗。
可扶威不管不顾,仍站在高处,张牙舞爪似的喋喋不休,“那天回去后,他捧着你摔坏了簪子,和满怀的珍珠,一个人在夜色里坐了很久。”
小公主吸吸鼻子,神情有些哀怨,“后来我去催他回宫,听见他在自言自语。”
少女随口一问,“他说了什么?”
“他问,你是他的绿洲,还是一场海市蜃楼。”
第37章 叁柒
一场酒喝下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辛叶手忙脚乱将扶威公主送出宫,回去时发现胡尔伊漠进了屋。
小丫鬟怕的紧,匆匆退下,只能暗暗祈祷醉了酒的神医自求多福。
然而江月旧早已醉的不知今夕何夕。
少女像条死鱼般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只剩下清清浅浅的呼吸声,胡尔伊漠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会儿,刚抬腿准备离开,却听她断断续续开了口。
“水……
我,我好渴……”
江月旧说着,难耐似的揪开一截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来。
中原人生的白皙,不像大漠女子那般绰约,而是从上到下,处处透着股纤细易碎的美。
男人眸色暗了暗,到底是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水。
胡尔伊漠将人拉坐在腿上,一手捏着少女的下颚,一手倾杯,往她嘴里渡着水。
咕隆咽下几口,江月旧无意识地舔舔唇。
朱红的唇瓣沾了水泽,此刻泛出晶莹的亮光。
少女似乎坐的不大舒服,扭了扭腰肢,往男人臂弯里缩去,墨发垂在胸前,将那雪色半遮半掩,反倒更加惑人。
胡尔伊漠抽回手,指尖仍残存几分细腻如凝脂般的触感。
男人反复捻揉着指腹,突然听见怀里的江月旧嘴里嘟嘟囔囔说起了醉话。
“都怪我,怪我把沙漠的星星给砸了……”
少女掀了掀眼皮子,面颊坨红,偏浮出丝恼怒的神态,“怎么,怎么这么黑呀……”
胡尔伊漠并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见她聒噪,双手便从她腰间穿过,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
江月旧口中溢出声惊呼,晃了晃脚脖子,怂怂地攀紧了男人的肩,“哎呀……
我不要,我不要飞起来……”
胡尔伊漠也不知哪来的闲功夫,当真松了松胳膊,假装要将她摔下去。
后者果然浑身一颤,八爪鱼似的往他怀里钻。
江月旧实在是胆子小,不惊吓,男人逗弄她的一来二去间,竟活生生被吓白了一张脸。
不仅眼下红红,连睫毛上都是一片湿润。
胡尔伊漠见状,大发慈悲似的将人抱紧些,阔步走向床榻。
少女一沾枕头,便自动蜷缩成一团,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江月旧醉态实在不算安分,这边刚一躺下,又觉得燥热,手脚并用将被衾蹬下了床。
被衾落在男人脚边,被他野蛮地踢开。
少女眼儿眯着,不怕死道,“你这么凶作甚!”
胡尔伊漠转头瞧她,后者干脆单手支起脑袋,唇瓣一张一合,“咦,还敢瞪我!”
男人稍稍错愕。
平日里,江月旧总是战战兢兢的,像只兔子,倒不曾想,醉酒后竟从兔子变成了豹子。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胡尔伊漠微沉了些嗓音,故意吓她。
谁知少女抬手猛地一拽,径直将他拽倒在榻上。
江月旧鼻尖动了动,眼里亮晶晶,“你……
你别吓唬我。
我告诉你,天大地大,老娘最大;山美水美,老娘最美……”
“……”
男人哑然失笑。
若换了旁人这般撒酒疯,他早一刀砍下去了。
可跟前的少女实在灵动娇俏,莫说砍她,只恨不得将她拆入腹中,吃了才好。
胡尔伊漠呼吸重了重,低头吻了吻江月旧的面颊。
男人的唇瓣太凉,激的少女慌忙侧头,口中埋怨,“你不生气了嘛……”
“生什么气?”
“我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顾言风……
你真的不生气了嘛……”
“顾言风”三个字落入耳中,胡尔伊漠的动作戛然而止。
就连眸色也被冻住一般,骤然冷了几度。
江月旧念的是汉语。
而偏生不巧,胡尔伊漠分明记得,先王后的名讳,就姓顾。
所以她在唤的人,是二弟。
男人压下胸口一股怨怒之气,抬掌便落在了少女的脖颈上。
身下人浑浑噩噩阖上了眼皮,白嫩的肌肤在他手掌里滑来滑去,像条游鱼。
只需收紧一丁点儿掌,便能将少女掐死了去。
胡尔伊漠硬是强撑着,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恶念。
男人收回手,狠狠剜了眼睡得正酣甜的江月旧,而后摔门而出。
-江月旧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后,得知两个消息。
一是胡尔伊漠唤她议事。
二是顾言风反了,已经率军打到了王都城外。
这两桩事儿合在了一块儿,江月旧觉得,她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一进屋,胡尔伊漠便抬手掷了个瓶子到她跟前。
少女心一拎,宿醉的脑袋还混沌不清,只睁着漆黑的眼望他。
男人隐在黑暗里,扬了扬下颚,声冷如霜。
“喝了它。”
“……”
江月旧半蹲下,将瓶子捡起。
虽不明确,但少女多少有点意识到,昨儿醉酒,许是哪里惹怒他了。
“殿下,这是……”
尽管竭力隐藏着,尾音里仍透出浓浓的惧意。
男人缓步朝她走来,眼底冷肃,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二弟兵临城下,你随他走吧。”
江月旧忽然明白了他的话里所指。
少女拧开瓶塞子,笑得有些寒碜,“殿下怎样才能相信我?”